自幼被娇宠长大，敢对她厉声呵斥的人屈指可数，胆子自然也养得娇小。
然而，武林世家的出身，让她在刀光剑影中见惯了生死威胁，对纯粹的死亡反倒并无惧色。
“用凶相来遮掩惧意，岂不可笑？”
她挺首脊背，硬生生顶了回去。
“好，很好！”
那恶汉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化作一种奇异的欣赏，“小丫头有胆色！
老子虽知你在激我，嘿，偏就应下你这赌约又如何？”
王小姐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喜色，嘴上却道：“只怕……你未必有那耐心等上许久。
毕竟，要一个臭名昭著、恶贯满盈之人恪守承诺？
说来也是奢求。
你若反悔，我也不怨。”
“哈哈哈……”大恶人放声狂笑，笑声在空寂中回荡。
那眼神却复杂得紧——似是被她这“恶贯满盈”的评语捧得有些受用，又仿佛早己将她这点小心思彻底洞穿。
王小姐心头一虚，面上却不敢显露。
她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飞快拭去颊边泥渍，随即对着那恶汉，绽开一个她自认最动人的笑容。
二丫说过，这世上，还没有小姐这笑容解决不了的事。
“当一个人想做好人时，才会虚伪，才会撒谎，才会隐瞒……只为维持别人眼中的形象。
而我不同，”他声音低沉却清晰，“我坏得彻彻底底，坏得光明磊落，坏得天下皆知。”
“所以，你从不说假话，从不伪装自己，从不言不由衷？”
王小姐追问。
“正是。”
大恶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
能做到这些的人本就不多，他确有资格骄傲。
王小姐心头暗喜，连忙问道：“那你准备何时放我回去？”
“随时。
毕竟，我并未绑你。”
这话让王小姐难以置信。
方才还是必死的绝境，此刻竟己重获自由？
“我……现在就能走？”
“难道你不想现在走？
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走？”
大恶人抬眼，认真地看向她。
“当然想走！
绝对要走！
谁不逃谁是傻子！”
她一把提起裙摆，迈步就走，“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大恶人似乎真是言出必行，任由王小姐从身边走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瞥向她。
王小姐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迈过尚有余烬的火堆，迈过稳坐如山的大恶人，迈过了那道破败的门槛。
门外——蓝天白云，晴空朗日，徐徐清风扑面而来，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门内——大恶人依然盘踞在他的世界：黑暗、阴森、跳动的篝火、冰冷的尸体、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又咬了一口。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出声，仿佛谁先开口谁就得死——她们可没有那小姑娘的胆量。
吃到第三口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我想清楚了。”
大恶人眼皮都没抬：“想清楚什么？”
“我不走了。”
声音来自门口。
大恶人故作惊讶：“你是傻子吗？
这种地狱，一刻也待不得。”
这话分明是王小姐方才所言，她却毫不在意，笑盈盈地倚着门框：“嗐，我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胡说的。
这分明是座庙嘛！
庙里是神仙住的地方，自然就是天堂。”
大恶人似乎真的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指着周遭：“这些？
这些？
还有这些？
都是天堂该有的东西？！”
王小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她们啊，都是菩萨化身，下凡来渡化你的。
如今功德圆满，都回天堂去了。
留下的不过是皮囊，不足挂齿。”
“我不信。”
大恶人摇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倒觉得，你才像菩萨。
说不定，就是上天派你来渡化我的。
否则，任谁出了这扇门，都不会再回头。”
“行！
你厉害！”
她竖起大拇指，语气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无奈，“算准了我根本不敢离开，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我是真心放你走，怎么反倒怨起我来了？”
大恶人显得很无辜。
“哼，放眼望去，尽是连绵山脉。
我一没马匹，二无同伴，孤身走出去，绝活不过半日！”
王小姐戳穿了他的把戏，“你分明看透这是个死局，才故作大方放我走的！”
“哦？
这我倒是忘了。”
大恶人恍然，语气里听不出真假，“王家势大，李家也不弱，他们派出来的，又岂是寻常武夫？
所以嘛，我才费尽心思，把你‘请’到这深山老林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