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微光
粘稠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溶解的绝对黑暗。
林若岚感觉自己像一粒微尘，被抛入了永无止境的时空乱流风暴之中。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只有狂暴的能量撕扯着她的意识边缘。
耳边是无声的尖啸，那是时间本身被强行逆转发出的、超越人耳极限的哀鸣。
每一次“乱流”的冲刷，都让她感觉自己要被彻底分解、湮灭。
她唯一能紧紧抓住的，是怀中那两团温暖而坚实的触感——宁宁和逸逸所化的“归源之茧”。
光茧表面流转的温润星辉，如同风暴中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周围的混乱与虚无，源源不断地传递着生命的暖意和两个小家伙平稳的心跳。
这暖意是她在这片混沌深渊中唯一的精神支柱，提醒着她肩负的使命。
识海深处，那片被强行开辟出的浩瀚“灵魂空间”中，六道沉眠的神明印记如同六颗亘古星辰，散发着或霸道、或温润、或浩瀚、或灼热、或厚重、或玄奥的微光。
***斧的锋芒虚影、女娲石的五色光晕、伏羲卦的金色锁链、羲和日轮的火焰图腾、后土莲台的幽暗花瓣、斗姆星龛的旋转星轨……它们沉静地悬浮着，如同陷入最深沉的冬眠。
但仅仅是它们无意识散逸出的、被灵魂空间隔绝了大半的威压，依旧让林若岚的意识感到阵阵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知道，这是大夏诸神最后的馈赠与枷锁，是改写命运的钥匙，也是压在她肩头、重逾万钧的期望。
女娲的叹息、***的战鼓、伏羲的期许、后土的叮嘱、斗姆的祝福、羲和的誓言……神明们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箴言，在无边的黑暗和混乱中一遍遍回响，成为她对抗时空撕扯、保持最后一丝清醒的锚点。
改写命运……护我大夏……活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狂暴的撕扯感骤然消失！
仿佛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渊被猛地抛出水面，强烈的失重感后是沉重无比的落地感，以及……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喧嚣！
“叮铃铃——！”
“快点快点！
下节是老班的课！”
“哎，你昨天那本《龙族》看完了没？
借我瞅瞅？”
“物理作业借我抄抄！
江湖救急！”
清脆急促的下课***，少年少女们奔跑的脚步声，走廊里充满活力的喧闹交谈，书本纸张翻动的哗啦声……这些平凡到极致的校园噪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若岚的耳畔！
她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带着初夏暖意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在她脸上，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刷着淡绿色墙漆的教室墙壁，悬挂着“天道酬勤”字样的横幅，木质课桌上堆叠着厚厚的课本和试卷，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青春汗水混合的、略显燥热的气息。
这里是……沧南市第二中学，高三（7）班教室！
她正坐在自己靠窗的位置上！
林若岚浑身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任何伤痕和血污。
身上是蓝白相间、略显宽大的校服，洗得有些发白，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怀里没有孩子，也没有光茧，空空如也。
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战场呢？
那悲愤的控诉呢？
那撕裂时空的神明呢？
王面碎裂的面具和染血的身影呢？
哥哥被抽飞时碎裂的骨骼声呢？
还有怀中那真实的、带着体温的光茧触感呢？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抬手，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嘶——！
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从眉心识海深处传来！
林若岚下意识地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其中。
那片在时空乱流中开辟的、浩瀚无垠的“灵魂空间”依旧存在！
六道神明印记如同沉睡的巨兽，安静地悬浮在空间的中心区域，散发着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本源气息。
而在空间相对“边缘”的一个角落，一个由柔和星光编织成的、小小的“安全屋”格外引人注目。
安全屋温暖而明亮，如同一个微缩的星辰摇篮。
摇篮里，两枚拳头大小、表面流转着温润星辉与生命气息的光茧，正安静地悬浮着。
透过半透明的茧壁，隐隐能看到两个蜷缩的、小小的轮廓，平稳的心跳如同最安谧的鼓点，清晰地传递到林若岚的意识中。
宁宁！
逸逸！
他们还在这里！
以光茧的形态，安全地沉睡在她识海的“安全屋”里！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林若岚！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带着孩子们，带着大夏诸神最后的希望，回到了噩梦尚未开始的时候！
“若岚？
你怎么了？”
同桌赵小雅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轻轻推了推林若岚的肩膀“做噩梦了？
怎么哭了？
脸色这么白？”
林若岚猛地回过神，慌忙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就是……就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吓到了。”
“什么梦啊这么吓人？”
前桌的男生李浩转过头，好奇地问“梦见高考题全不会了？”
周围的同学善意地哄笑起来，教室里充满了轻松的氛围。
这种平凡的热闹，在经历过终焉战场的林若岚听来，恍如隔世，珍贵得让她心头发颤。
“比那个可怕多了……”林若岚低声呢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赵空城叔叔还没有牺牲！
沧南还没有经历那场毁灭性的神战！
假面小队……王面……他们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她眉心识海深处，那代表女娲印记所在的区域，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察觉的、带着造化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流淌过她的西肢百骸，最终汇聚到她的左臂。
一种奇异的、仿佛骨骼血肉在被某种更坚韧物质缓慢替代的酥麻感，在左臂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林若岚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看了看。
手臂白皙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但刚才那瞬间的异样感觉，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
是女娲石的力量？
还是……逆转时空带来的某种潜在影响？
她暂时无法确定。
“叮铃铃——！”
上课***再次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若岚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哥哥身上移开，看向讲台，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周围同学翻动试卷的沙沙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这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此刻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心，早己飞出了教室。
她需要确认时间点！
她需要知道现在距离“鬼面人事件”还有多久！
距离赵空城叔叔的牺牲还有多久！
距离那场改变一切的沧南神战还有多久！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她必须尽快熟悉这具“重生”的身体，熟悉识海中沉睡的力量，熟悉那两个光茧的状态……她需要力量！
需要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再次响起，林若岚几乎是弹射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动作太猛，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引得周围同学纷纷侧目。
“林若岚？
你没事吧？”
数学老师也关切地看向她。
“对不起老师！
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想去趟医务室！”
林若岚胡乱找了个借口，也顾不上看老师的反应，拔腿就冲出了教室。
她必须去找哥哥！
现在！
立刻！
她需要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他，确认他的存在！
确认这重来的一切不是一场更深的幻梦！
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热，走廊里是下课的学生们嬉笑打闹的身影。
林若岚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她顾不得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哥哥！
当她气喘吁吁地冲到林七夜所在的教室门口时，正看到他安静地扶着墙壁，一步步摸索着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挺首的鼻梁和略显苍白的嘴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瞳孔如同最纯净的琥珀，然而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倒映着窗框模糊的光影。
林七夜！
她的哥哥！
此刻的他，眼睛失明，尚未觉醒神墟，更未打开那座关押着诸神精神病的牢笼！
他只是一个刚刚转学过来、沉默寡言、需要妹妹照顾的盲眼少年！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手指仔细地抚过墙壁的每一处凸起和转角，用触觉代替视觉，构建着周围的世界。
那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孤独的身影，狠狠刺痛了林若岚的心。
“哥——！！！”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脱口而出，压抑了整整两节课（或者说两个“纪元”）的恐惧、悲伤、狂喜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所有防线。
林若岚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冲了过去！
在周围学生惊愕的目光中，她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林七夜！
巨大的冲力让林七夜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站稳了脚跟。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硬，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眸里也掠过一丝茫然和警惕。
他下意识地想推开这个莽撞的人。
“哥！
是我！
若岚！”
林若岚死死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校服肩窝里，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哥……哥……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在这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林七夜肩头的布料。
他推拒的动作顿住了。
怀中妹妹剧烈颤抖的身体，那无法抑制的、带着巨大恐惧和失而复得狂喜的哭泣，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模样。
“若岚？”
林七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疑惑，他迟疑地、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谁欺负你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属于兄长的、习惯性的保护欲，尽管他自己此刻才是最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林若岚用力摇头，泪水蹭在他的衣领上“我就是……就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好可怕的噩梦……我梦见……梦见……”她哽咽着，无法说出口。
她梦见你为了护住我和孩子，被怪物撕碎在废墟里……她梦见王面在你面前被光柱湮灭……她梦见整个世界都死了……这些血淋淋的画面堵在她的喉咙里，让她窒息。
“好了好了，只是个噩梦。”
林七夜似乎松了口气，拍着她后背的手稍微用力了些，试图给予安慰，尽管他自己可能并不擅长这个“梦都是反的，别怕。
哥在这儿呢。”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这熟悉的、属于林七夜的温度和气息，让林若岚狂跳的心脏终于一点点平复下来。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份真实感，抱着哥哥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嗯……”她用力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哥哥近在咫尺却毫无焦距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哥，这次……这次我一定……一定会守住所有人！
一个都不会少！”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穿越了生死、逆转了时空的决绝。
林七夜空洞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乎感觉到了妹妹语气中那不同寻常的分量，那绝不仅仅是对一个噩梦的恐惧。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次拍了拍她的背。
“好。”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将兄妹俩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
周围是来来往往、好奇张望的学生，喧嚣而充满生机。
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个逆转了时空的灵魂，正紧紧拥抱着她失而复得的至亲，许下了以生命为代价的承诺。
林若岚靠在哥哥并不算宽阔却无比踏实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泪水还在无声地滑落，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就在她心神稍定的瞬间，识海深处，那个属于宁宁的光茧，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仿佛里面的小家伙，在睡梦中感受到了母亲剧烈起伏的心绪，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