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就是本证么
"对面的男人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苏怀袖看着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慢悠悠抿了口咖啡,低语道:“就自己这奇葩需求加暴脾气,还好意思说别人浪费时间?”
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解锁一看,闺蜜秦悦己经连发了七条微信。
不用点开都知道,肯定又在问对方长相如何、身高几许、家里做什么的...她这几天去了未婚夫家,没在咖啡厅待着,好奇心就爆棚了。
"第五黄,撤了。
"她简短地回复完,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杯底碰撞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给这场糟糕的相亲画上一个句号。
苏怀袖拎着包起身离开,丝毫未察觉斜前方卡座里的男人。
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沿着咖啡杯沿缓缓打转,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将方才那场荒诞的相亲闹剧尽收眼底。
"呃,傅厅..."身旁的年轻助理死死掐着自己大腿,憋得耳根通红,"我...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便逃也似地起身。
天知道他们只是出差回来难得到咖啡厅休整下,竟能撞见这么个奇葩相亲现场。
那姑娘倒是好涵养,换作旁人,怕早就一杯热咖啡泼上去了,而她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真巧,我在民政局工作,像您这种情况我们一般建议先做个心理评估——‘替身情结’属于情感认知障碍,得尽早干预。
"哈哈哈,真是笑死他了。
苏怀袖推门而出,五月的风扑面而来,比咖啡厅里那股压抑的空气清爽多了。
车子刚启动,手机叮叮当当的响起来。
苏怀袖把手机往支架上一放,拇指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
"袖袖!
怎么又黄了?
这都第五个了——""我算是看透了,"苏怀袖猛踩油门,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相亲遇到奇葩我认了,但连中五次头奖——"她冷笑一声,"这运气去买彩票,怕是能清空奖池吧?
""啊?
这次又是什么极品?
"电话那头传来闺蜜倒吸冷气的声音。
"说我像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她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凌乱的节奏,"觉得我年纪大了好拿捏,想找个替身凑合。
"后视镜里映出她讥诮的嘴角,"被拒绝后还骂我浪费他时间...""我靠!
这他妈是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
"听筒里传来"砰"的一声,估计是闺蜜气得拍了桌子。
"其实..."苏怀袖突然放轻了声音,指节在方向盘上绷出青白的弧度,"我压根没想过结婚。
"这句话说得太急,像在逃离什么,尾音却背叛般地发颤。
她迅速咬住下唇,把后半句"何必拖累别人"碾碎在齿间。
"那林穗那边..."苏怀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得像是谈论今天的天气:"她其实也没错…”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妈那边的会员费又快到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袖袖,我这儿还有...""打住!
"苏怀袖故作轻松地笑出声,"留着给你自己当嫁妆吧,准新娘的小金库可不能少。
""那你现在回哪儿?
""先去趟林叔那边吧。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说不尽的疲惫。
"那你开车小心,晚点...""知道啦。
"没等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前方红灯亮起,刹车片发出"吱"的一声轻响。
苏怀袖望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半个月前——林穗特意回来跑到单位找她,在咖啡厅说的那番话。
"我爸退休金就那么点儿,这几年己经掏空了大半。
"林穗当时搅动着咖啡,语气还算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阿姨现在连人都不认得了,他这笔钱是不是可以停了?
"苏怀袖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当然理解林穗——换作是她,也会先为自己父亲考虑。
林叔确实是个难得的继父。
当年母亲不过是顺手帮了落魄的他一把,十几年后他功成名就,听说母亲寡居多年,二话不说就求了婚。
三年前母亲确诊阿尔茨海默症,他更是坚持和她一起分担高昂的疗养费,从没皱过眉头。
可现在......红灯转绿,后车的喇叭声把苏怀袖拉回现实。
她踩下油门,眼前又浮现上次去疗养院的场景——母亲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怯生生地问:"姑娘,你是新来的护工吗?
"那天晚上,她试探着跟林叔提起办离婚手续的事。
头发花白的老人沉默良久,最后只说:"等你找到依靠,有人照顾了,我们再谈这个。
"于是这个月,她像赶场子似的相亲。
有嫌她年纪大的,有听说要共同赡养病人就找借口开溜的,有个开口就问嫁妆能给多少的,还有今天这个找替身的…车驶入小区,苏怀袖苦笑着摇摇头。
二十八岁的女人,带着个需要终生护理的母亲,在婚恋市场上能有什么好行情?
推开门时,林建华正在阳台上浇他那些宝贝花草。
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看是她,水壶悬在半空,水珠从叶片上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林叔。
"苏怀袖把包挂在玄关,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下个月我妈的疗养费,您不用...""我己经续上了。
"林建华放下水壶,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袖袖,***情况你是知道的,这病...医生说要保持治疗连续性,咱不能断。
"苏怀袖盯着地砖上的水渍。
当初母亲确诊阿尔茨海默时,就是这个男人二话不说拿出了全部积蓄。
在母亲需要协助穿衣等日常活动阶段,为照顾她,现在这套八十平的老房子,有一半面积当时都改造成了无障碍设施,首到母亲开始出现失禁等症状,他们才不得不将母亲送往疗养院,因为那里有24小时全天候专业护理。
"我明白的。
"她抬头,扯出一个笑,"林叔,下次您不要再续了,我...我会尽快结婚的。
"林建华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是发票,穗穗那孩子说话首,你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又添了句:"得空...咱们都多去看看你妈。
"苏怀袖接过时注意到他手背上的老年斑。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工程师,如今连浇花都会抖得洒出半壶水。
她想起上周去疗养院,母亲居然认出了林建华织的毛线袜——虽然把他错认成了老家去世多年的表哥。
"谢谢您。
"这三个字哽在喉咙里,最终化作玄关处轻轻带上的门响。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这些年说不清的亏欠与感激。
苏怀袖坐在车里,薄薄的信封在指间翻来覆去。
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这些年,他为母亲做的她都看在眼里。
从改装房子到贴身照顾,就连母亲失禁弄脏床单,都是他亲手换洗…忽然,林穗那天的话又在耳边回荡:“他也老了…”"结婚!
"她低语着发动车子,一个荒唐的想法忽然在脑中形成,既然那本证可以不再拖着林建华,那就…“不就是本证么”。
方向盘上的皮套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就像她这些年被生活揉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