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及笄梅宴

>>> 戳我直接看全本<<<<
三日后,将军府外霜雪未消,青石板路上车马粼粼。

花威一身玄色织金武将常服,腰间玉带紧束,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

他背脊笔挺如松,额角刀疤在晨光下隐现,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亲卫时锐利如鹰,却在瞥见女儿身影的刹那,眼底寒霜融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爹爹。”

花凝华款步走出垂花门,月白色披风随步履轻扬,领口滚着一圈雪白狐裘。

她在马前屈膝行礼,发间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微微晃动,却不似往日灵动 —— 那抹沉静从眉梢蔓延至唇角,连眼尾的梨涡都敛去了少女的娇憨。

花威勒住马缰,目光在女儿素净的面容上停留片刻。

今日的她褪去了往日的青涩,鸦羽般的睫毛下,眸色深如寒潭,隐隐压着千斤重负。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些 “莫要紧张” 的宽心话,最终只化作一声沉哑的嘱咐:“宫中人杂,紧跟你母亲,万事小心。”

“是,爹爹。”

花凝华垂眸应道,袖中指尖己深深掐入掌心。

马车碾过积雪的 “咯吱” 声里,她掀帘入座,目光透过车窗望向将军府朱漆大门,檐角冰棱折射出冷光 —— 前世花家满门抄斩的血色,似乎正顺着冰棱缓缓滴落。

麟德殿内暖意蒸腾,与殿外风雪判若两界。

南海进贡的暖炉烧得正旺,混合着龙涎香与梅花蜜的甜腻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丝竹声中,宗室贵女们环坐于铺着雪貂毡毯的席位,裙摆上的珍珠璎珞随动作轻颤,映得满堂光怪陆离。

花凝华跟在母亲柳氏身后,月华锦的裙摆扫过地毯,悄无声息。

她今日身着正红色及笄礼服,领口绣着缠枝莲纹,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却像一副沉重的铠甲。

前世此刻,她正被殿中盛况晃花了眼,傻乎乎地追着三皇子海烬的身影;而如今,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前世冷宫的血腥气。

“凝华!

这边!”

御史大夫之女柳清漪隔着半人高的琉璃屏风招手,鹅黄色衣裙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她凑到花凝华耳边,鬓边的桃夭绢花蹭过她的脸颊:“你瞧李尚书家的嫡女,那支凤凰展翅金步摇怕不是有半斤重?

还有张将军家的二小姐,袖口居然绣着整幅《寒江独钓图》……”花凝华扯出一抹浅淡的笑,目光却掠过柳清漪肩头,骤然定格在水榭凭栏处 —— 那个身着玄青蟒袍的身影,正与几位宗室子弟谈笑风生。

午后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他挺首的鼻梁上投下淡影,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宛如画中仙客。

是海烬。

花凝华指尖的青玉酒杯 “哐当” 轻磕桌面,酒液溅出几滴,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痕迹。

她几乎能闻到前世冷宫潮湿的霉味,看到海烬手持毒酒时,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的模样。

“赐你花家一个痛快”—— 那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

“凝华?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柳清漪握住她的手,触感冰凉刺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夜…… 昨夜备礼到太晚了。”

花凝华仓促移开视线,指甲在掌心掐出新月形血痕,“许是有些头晕。”

她端起酒杯抿了口梅子酒,酸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翻涌的恨意。

她余光瞥见海烬抬手整理玉带,腕间那枚墨玉扳指 —— 正是前世他亲手将花家兵符放入匣中时,指节上那抹冰冷的色泽。

“听闻三皇子新习一套‘流泉剑法’,今日可有幸一观?”

贵妃娘娘的声音从高台传来,满座霎时静落针可闻。

花凝华的呼吸猛地停滞。

前世今日,她正是被这曲剑舞勾去了魂魄 —— 海烬白衣胜雪,剑光如练,卷起漫天花瓣落在她发间。

那时她以为是天赐良缘,却不知那是催命的序曲。

“母妃谬赞了。”

海烬起身行礼,玄色衣摆拂过地面,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他接过内侍奉上的长剑,剑柄上的饕餮纹在烛光下狰狞可怖。

“锵 ——” 剑鸣如龙吟,惊破殿中寂静。

剑光乍起时,花凝华猛地攥紧了裙角。

海烬旋身之际,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响,与前世刑场上刽子手挥刀的风声重叠;他手腕翻转间,剑花如梅枝绽放,却让她想起冷宫墙缝里渗出的血珠,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

而更清晰的记忆突然翻涌:及笄礼前三日,他曾 “无意” 打翻她手中的茶盏,指尖擦过她手背时,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他曾笑着替她整理发间步摇,指腹却刻意摩挲她耳垂,眼神深处藏着她当时未解的阴鸷。

周遭的赞叹声浪涌来,柳清漪兴奋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可她只看见剑光深处,海烬唇角那抹若隐若现的残酷笑意。

“你看那剑势,真是……” 柳清漪的话突然顿住。

她惊愕地发现,身边的花凝华死死盯着场中,脸色白得像殿外的积雪,牙关紧咬到下颌绷出青筋,那双往日盈满秋水的眸子,此刻翻涌着骇人的寒意,仿佛场中舞剑的不是皇子,而是剜她心头肉的仇敌。

“凝华!”

柳清漪吓得拽了拽她的袖子。

花凝华骤然回神,睫毛剧烈颤抖着垂下。

她看见自己映在青玉杯中的倒影 —— 面色惨白,眼底血丝隐现。

恰在此时,海烬收剑归鞘,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带着探究的灼热,像前世他掀开她嫁衣时,指尖拂过她脸颊的触感。

他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

目标明确。

花凝华的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向了大脑,又在瞬间冻结。

她强迫自己放松肩膀,垂下眼睫,专注地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温润中带着探究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了自己身上。

“花夫人安好。”

海烬温润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是对柳氏行礼。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花凝华耳中,如同毒蛇吐信。

柳氏连忙带着女儿起身回礼:“三殿下安好。”

“这位便是今日及笄礼的主角,花将军的掌上明珠,凝华小姐吧?”

海烬的目光自然转向花凝华,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初次见面的礼貌,“果然名不虚传,皎若明月,静若幽兰。

恭喜凝华小姐今日及笄。”

他伸出手,似乎想行一个虚扶的礼节,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前世,就是这一句“皎若明月,静若幽兰”,和他此刻温雅含笑的眼神,让她瞬间沦陷,心如鹿撞。

此刻,花凝华在他手伸过来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动作流畅地屈膝,行了一个标准到近乎刻板的宫礼。

她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清晰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在背诵教条:“臣女花凝华,见过三殿下。

殿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及笄之礼,承蒙天家恩典,臣女唯有恪守本分,谨遵闺训,方不负圣恩。”

她的动作太快,话语也太冷硬,完全堵住了海烬任何进一步示好的可能。

那刻意拉开的距离和疏离的语气,与周围和乐融融的气氛格格不入。

海烬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不能看他!

花凝华猛地抬手,“啪” 地一声,青玉茶杯坠地碎裂。

茶水溅湿了她的石榴红裙,几片茶叶粘在裙摆上,像点点血渍。

“殿…… 殿下恕罪!”

她慌忙福身,声音因刻意压抑而微微发颤,“茶盏太烫,臣女…… 臣女去更衣处整理!”

不等海烬回应,她抓起柳清漪的手,几乎是踉跄着逃离席位。

经过海烬身侧时,她闻到他衣摆上混合着龙涎香与冷雪的气息,与前世刑场上他身上的血腥气重叠。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喉咙里的呜咽溢出。

而此刻的麟德殿中,海烬望着花凝华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

方才……她抬起眼看他的那一瞬。

那眼神……冰冷、疏离、戒备,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抗拒与厌恶?

如同最名贵的瓷器上覆盖了一层千年不化的寒霜。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偷偷仰望他时脸颊绯红、眼神含羞带怯的花家嫡女!

那瞬间的眼神交锋,他甚至捕捉到了一丝……恨意?

虽然极快地被她掩饰下去。

为何?

是因为他方才的剑舞不够好?

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

又或者,仅仅是少女欲擒故纵的新把戏?

“三殿下,您不去看看花小姐是否安好?”

身旁的宗室子弟笑道。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审视与玩味的冰冷弧度,悄然攀上海烬的唇角。

他收回目光,脸上又重新挂上那副无可挑剔的温雅笑容,对着周围投来关切询问目光的众人微微颔首致意,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片名为“掌控”的平静湖面,己被投入了一颗名为“花凝华”的、带着锋利棱角的石子。

“花凝华……”他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品味着一道味道突然变得诡谲难辨的珍馐,“有趣。

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了。”

他的眼神深处,那份原本只是视为可利用棋子的审视,悄然掺杂进了一丝属于狩猎者的、危险而炽热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