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是狼王的大纛!”
“三…三道烽烟!
鹰愁涧方向!
完了!”
“快!
备战!
关隘!
守住关隘!”
混乱如同瘟疫般炸开。
兵卒像无头苍蝇般撞在一起,军官的咆哮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里。
恐惧的浪潮拍击着摇摇欲坠的军心。
那三道烟柱,是北狄狼王赫连灼的索命符!
他麾下三万控弦之士,如同附骨之疽,盘踞鹰愁涧多年,劫掠边镇,屠戮军民,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朝廷大军数次围剿,皆因那鬼蜮般的地形和狼王狡诈如狐的用兵铩羽而归。
那是悬在北境头顶的、一柄永不锈蚀的滴血弯刀!
苏昭却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中心,站成了唯一凝固的礁石。
手中那柄狭长微弯的长刀己然彻底出鞘,雪亮的刀身映照着冲天狼烟的血光,在她年轻却己刻满风霜的脸上跳跃。
那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喧嚣与混乱,死死钉在北方那三道狰狞的烟柱上,冰冷,沉静,深处却翻涌着足以焚天的战意。
“将军!”
刚打探完情况的的石大锤快步跑着,吼声带着粗重的喘息,几乎盖过了周遭的噪音。
“前哨刚传回的消息,狼王主力倾巢而出!
正顺着鹰愁涧鬼见愁那条窄谷,朝我们左翼关隘猛扑!
先锋全是重甲!
那谷口……简首是为他们冲阵量身定做的坟场!”
她粗壮的手指死死攥着开山斧的木柄,指节发白。
鬼见愁。
听到这个名字,周围几个刚聚拢过来的低级军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是一条狭窄得仅容三马并行的死亡通道。
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一旦敌军重甲冲入,守军根本展不开阵型,只能被硬生生挤碎在隘口!
那是绞肉盘!
“他娘的!”
一个络腮胡的副尉狠狠啐了一口,满脸绝望。
“庞千总那***!
早上还拍胸脯保证左翼关隘加固了拒马!
结果呢?
老子刚去看过!
全是烂木头糊弄鬼!
这他妈怎么守?!”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苏昭的视线终于从狼烟上收回,刀锋般的目光扫过石大锤和那副尉惊怒的脸,最后落在身侧一个身形瘦小如猿猴的鹰扬骑士兵身上。
她正侧着耳朵,鼻翼微微翕动,眼神锐利如针。
“孙二,”苏昭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周围的嘈杂。
“风里带了什么?”
孙二凝神,耳朵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将军,北风…很急。
卷着谷里的石头子儿,打在峭壁上…还有…铁!
很多铁甲摩擦的声音,像…像磨刀石刮骨头!
在鬼见愁谷里!
越来越响!
还有…马蹄声,闷得像打雷!
后面…后面好像拖着重东西!
很沉!
轮子压着碎石,嘎吱嘎吱响!”
辎重!
破城器械!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狼王这次,是铁了心要一口吞掉左翼关隘,撕开整个防线!
“呵!”
一声刺耳的嗤笑从不远处的望楼台阶上传来。
庞千总不知何时己登上城头,扶着崭新的女墙,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营地,特别是被围在中间的苏昭,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快意和幸灾乐祸。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了下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刻薄:“慌什么?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没听见咱们苏‘小将军’早上在辎重营怎么说的吗?
明日割狼王喉咙!”
“啧啧,听听,多威风!
现在狼王自己送上门了,正好!
苏将军,您请啊?”
“带着您那宝贝疙瘩鹰扬骑,赶紧去鬼见愁替大伙儿把狼王喉咙割了呗?
也让咱们开开眼,看看您这‘用兵如神’,是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
他身后几个亲信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在混乱和烽火中格外刺耳。
“***的庞扒皮!”
石大锤眼珠子都红了,提起开山斧就要往上冲,被林小七死死拽住胳膊。
苏昭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庞千总只是只嗡嗡叫的苍蝇。
她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孙二带回的每一个音节上。
北风…急…重物…轮子…嘎吱…嘎吱…她猛地抬眼!
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深处,骤然爆射出穿透迷雾的精光。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不是破城锤!”
苏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穿透力。
“是车!
装了东西的重车!
狼王要用重车塞满鬼见愁谷口,堵死隘门,再以重甲兵踏车强攻!”
一语惊醒梦中人。
石大锤等人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这比单纯的破城锤更毒!
一旦重车堵死隘口,守军连开关门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会被后续涌上的重甲兵淹没!
“大锤!”
苏昭猛地转头,目光如炬,语速快如疾风。
“带你的人,以最快速度,把辎重营马厩里所有火油、所有晒干的马粪、还有伙房能找到的油脂!
全给我搬到左翼关隘城头!
堆在女墙后面!
快!”
“啊?
是!”
石大锤虽不明所以,但对苏昭的命令从无半分迟疑,粗壮的身躯轰然转身,炸雷般吼道:“一队二队!
跟老子走!
搬油搬粪!
快!”
“小七!”
苏昭目光转向军医。
“你带几个人,立刻上城!
准备止血散、金疮药!
还有,把你们熬药的大锅都架起来!
烧开水!
滚开的!”
“明白!”
林小七眼神一凛,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士兵转身就跑。
“孙二!
王铁柱!”
苏昭的视线锁定剩下的两人。
“在!”
孙二像只绷紧的狸猫。
王铁柱则沉稳地踏前一步,她骨架宽大,面容朴实,眼神却透着经历过生死的坚韧。
“孙二,你耳力最好,带几个机灵的,立刻潜出营,绕到鬼见愁谷口侧翼的山梁上!
给我死死盯住狼王中军大纛的位置!
他若动,立刻以响箭示警!
三支连响,方位!”
“得令!”
孙二眼中精光一闪,瘦小的身影几个起落,己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王铁柱!”
苏昭的目光最后落在这个沉默却可靠的老兵身上。
“你带‘补刀组’剩下的人,跟我上城!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城头混战,凡是被我们鹰扬骑主力击伤落单、或试图攀爬的蛮子,给我钉死!
一个不留!
绝不许他们干扰主力!”
“是!
将军!”
王铁柱的声音不高,却沉甸甸的,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她握紧了手中那柄厚背砍刀,刀身布满陈旧却致命的豁口。
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鹰扬骑百余人瞬间如同精密的机括,轰然运转起来,冲向各自的目标。
那股沉默而高效的执行力,与周围依旧混乱不堪的营地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哼!
装神弄鬼!”
庞千总在城头看着苏昭分派任务,脸上不屑更浓。
“搬油?
烧粪?
当是过家家烧灶台呢?
还补刀?
就凭她身后那几个歪瓜裂枣?
老子倒要看看,她怎么用这些破烂玩意儿,挡住狼王的重甲洪流!”
他嗤笑着,顺手从亲兵手里接过一个温好的酒囊,美美地灌了一大口,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锣的好戏。
他显然忘了,他也是边防大军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