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槿蹲在纸箱堆里整理行李时,第一滴雨水己经砸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她抬头望去,对面便利店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染开来,把整条小巷染成朦胧的紫红色。
"小槿啊,"奶奶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帮奶奶把药分好,天气预报说这雨要下整夜呢。
"周槿应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转学通知书上的折痕。
通知书边角己经有些卷边,那是她反复展开又折起的证据。
冰凉的雨丝从纱窗缝隙钻进来,她打了个寒颤,抓起外套出了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她只好摸着黑往下走,运动鞋踩在积水的台阶上发出"咯吱"声响。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狂风卷着雨点劈头盖脸砸来。
周槿把书包顶在头上冲刺,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就让她的白衬衫彻底黏在了背上。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滑开的瞬间,空调冷风混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收银台后,穿着褪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正对着手机傻笑,屏幕光照亮他下巴上的胡茬。
"要什么自己拿啊,"他头也不抬地说,"扫码付款在右边。
"周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在货架间游移。
她本想买包纸巾,却被医药柜吸引——那里摆着奶奶常吃的降压药。
正当她踮脚去够最上层时,身后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声响。
"老赵,来盒泡面。
"少年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砂纸,沙哑中带着冷意。
周槿回头时,看见自动门正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黑色卫衣的帽子湿漉漉地耷拉着,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进衣领。
他抬手拨开额前碎发时,腕骨凸起的弧度在灯光下像座小小的山峰。
"臭小子又翻墙出来的吧?
"被称作老赵的老板终于放下手机,"这都第几次了?
你们学校保安..."少年突然抬眼,目光越过老赵的肩膀与周槿对视。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眼尾有一颗淡褐色的泪痣,可眼神却冷得像冬夜里的寒风。
周槿感到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十七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惊艳"——不是对明星海报的那种欣赏,而是某种更具冲击力的、让人指尖发麻的震颤。
这时,周槿才回过神来,对老板说:“我要一把伞”老赵嘟囔着转身,从货架底层抽出一把透明长柄伞:"最后一把了,算你三十吧。
"周槿掏零钱时,听见泡面包装袋被撕开的声响。
余光里,少年正倚在热食柜前撕调料包,修长的手指关节处有几道结痂的伤痕。
他咀嚼时腮帮微微鼓起,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像只警觉的野猫。
"姑娘新搬来的?
"老赵找零时突然问,"住对面小区吧?
"周槿点点头,塑料袋在她掌心发出窸窣声响。
这时少年突然走近,带着雨水和香皂的气息。
他伸手从她身旁的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袖口擦过她手背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谢谢惠顾。
"自动门再次开启时,机械女声盖过了周槿加速的心跳。
她冲进雨幕才想起没买降压药,却再没勇气折返。
身后便利店的灯光透过雨帘,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出租屋的楼道比方才更黑了。
周槿摸索着上楼时,听见奶奶在屋里咳嗽。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老人己经自己分好了药片,正戴着老花镜看相册。
"买到了吗?
"奶奶抬头时,皱纹里盛着暖黄灯光。
周槿摇头,湿发黏在脸颊上发痒。
她换上舒适的睡衣,发现书包里的转学通知单被雨水晕开了墨迹,"高一二班"几个字模糊成蓝灰色的云团。
窗外暴雨如注,防盗网上的雨帘将路灯切割成菱形光斑。
周槿把没写完的自我介绍稿摊在桌上,钢笔在"喜欢"后面留下漫长的空白。
她忽然想起便利店少年手背上的伤痕,还有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
书包夹层里,新买的伞还带着塑料包装的气味。
周槿无意识地抚摸着伞柄,突然意识到——明天去新学校,或许会经过那家便利店。
雨声渐密时,她在纸上写下:"喜欢雨天,喜欢突然的偶然相遇。
"墨迹未干,就被一滴水珠晕染开来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像命运沉闷的敲门声。
周槿不知道的是,此刻便利店里,那个黑衣少年正把玩着一枚遗落的发卡——那是她离开时从马尾辫上掉落的,蝴蝶形状的,在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