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都给我滚!
"玻璃酒瓶砸在墙上的爆裂声刺穿耳膜,柯应曜缩在门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客厅里,父亲柯瑞生的咆哮声伴随着母亲的啜泣,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十岁的心脏。
"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对我?
啊?
跟那个野男人跑了?
***!
"又是一声巨响,茶几被掀翻的声音。
柯应曜透过门缝,看见父亲通红的双眼和扭曲的面容,他手里攥着几张照片,上面是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在酒店门口的合影。
"瑞生,你听我解释..."母亲林芸的声音颤抖着,她今天特意化了妆,穿着那件柯应曜最喜欢的淡紫色连衣裙,可现在裙摆上沾满了泼洒的啤酒渍。
"解释个屁!
"父亲一把揪住母亲的头发,"这照片都拍到你进房间了!
当我傻?
"柯应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他在父亲外套口袋里发现了这些照片,还有一张离婚协议书。
他本想告诉母亲,却没想到一切爆发得这么快。
"我受够了!
"母亲突然尖叫起来,挣脱开父亲的手,"柯瑞生,你看看这个家!
除了喝酒打牌,你还会什么?
小曜的学费都是我娘家给的!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
父亲抡起胳膊,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母亲脸上。
柯应曜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冲了出去。
"爸!
别打妈妈!
"他扑上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却被一脚踹开。
后背撞在电视柜角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呦,你还敢跟我来劲了?
给你脸了啊!
"父亲居高临下地瞪着他,酒气喷在他脸上,"滚回你屋去!
"母亲趁机抓起包就往门外跑。
柯应曜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追上去:"妈!
别走!
"林秋芸在门口停住脚步,转身时眼泪冲花了精致的妆容。
她蹲下来,颤抖的手抚过柯应曜红肿的额头:"曜曜...妈妈对不起你...""妈,你别走,我害怕..."柯应曜死死抓住她的衣袖,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记得上周母亲还带他去游乐园,给他买棉花糖,笑着叫他"小太阳"。
林秋芸掰开他的手指,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进他口袋:"这些钱你藏好,别让你爸知道。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妈妈...妈妈以后会来接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
柯应曜想追,却被父亲一把拽住衣领拖回屋里。
"看什么看!
那种女人不配当你妈!
"父亲把他摔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从今天起,你就跟我过。
敢去找她,我打断你的腿!
"柯应曜蜷缩在墙角,眼泪无声地流。
客厅里一片狼藉,啤酒瓶碎片折射着吊灯昏黄的光,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他想起上个月生日,母亲给他买的星空灯,关灯后天花板上会浮现出银河。
那天父亲也喝醉了,但至少没有打人,还含糊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哭哭哭,就知道哭!
"父亲烦躁地点了支烟,"去把你奶奶叫来,让她收拾这烂摊子!
"柯应曜抹了把脸,踉跄着爬起来。
他们家住在上海闸北区一栋老旧的六层居民楼里,奶奶住在同单元的一楼。
楼道里贴满了小广告,墙皮剥落,扶手上的红漆早就斑驳不堪。
他敲响101的门时,手还在发抖。
门开了,奶奶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老花镜挂在脖子上,手里还拿着织了一半的毛衣。
"小曜?
这么晚了..."奶奶的话戛然而止,她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抚过孙子脸上的泪痕和额头的淤青,"他又打你了?
"柯应曜扑进奶奶怀里,终于放声大哭。
奶奶身上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混合着蜂花洗发水的香气,是他最熟悉的安全感。
"乖,不哭,奶奶在呢。
"老人轻轻拍着他的背,然后牵起他的手,"走,上去看看。
"那天晚上,奶奶收拾了满地狼藉,给父亲煮了醒酒汤,然后带着柯应曜回了自己家。
她给孙子洗了热水澡,在淤青的地方抹上药膏,又煮了一碗酒酿圆子。
"慢点吃,烫。
"奶奶坐在床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孙子,叹了口气,"你妈...走之前说什么了?
"柯应曜停下勺子,从裤兜里掏出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她说...以后会来接我。
"奶奶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接过钱,仔细抚平:"奶奶帮你收着,需要的时候给你。
"她顿了顿,"小曜,你要记住,大人的事很复杂,不是你妈妈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那是爸爸的错吗?
"柯应曜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奶奶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那一夜,柯应曜蜷在奶奶家的沙发上,听着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声和远处施工的动静,久久无法入睡。
他想起上个月语文课学的成语"家破人亡",当时他觉得这个词离自己很远很远。
第二天早上,奶奶给他做了葱油拌面,又煎了两个荷包蛋。
柯应曜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上有道昨天撞在柜角时蹭上的灰印,怎么拍也拍不掉。
"放学首接来奶奶家,知道吗?
"奶奶帮他整理着红领巾,轻声叮嘱。
柯应曜点点头,却在出门时看见父亲醉醺醺地靠在楼道里。
他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奶奶。
"爸、爸..."他声音发颤。
柯瑞生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胡子拉碴的下巴上还沾着昨晚的酒渍:"上学去?
"他伸手想摸儿子的头,却被躲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怎么,现在连你也不认老子了?
""孩子该上学了。
"奶奶挡在柯应曜前面,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父亲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柯应曜松了口气,却在转身时听见父亲嘟囔:"跟你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去学校的路上,柯应曜一首低着头。
闸北区第三小学离小区不远,但要穿过一条总是积水的窄巷。
今天巷子里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抽烟,看见他过来,故意把烟圈吐在他脸上。
"哟,这不是柯应曜吗?
听说你妈跟人跑了?
"领头的男孩叫王浩,是六年级的混混头子,他一把扯住柯应曜的红领巾,"没妈的野种!
"柯应曜攥紧拳头,指甲又陷进了掌心的肉里。
他想起奶奶说的"不要打架",可王浩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发抖。
"我妈说你妈是***,给钱就能睡!
所以才不要你了!
""你胡说!
"柯应曜猛地抬头,一拳打在王浩鼻子上。
他从来没打过架,这一下却用尽了全力。
王浩惨叫一声,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他的跟班们一拥而上,把柯应曜按在潮湿的墙面上。
拳头和脚踢像雨点般落下,他只能护住头,感觉校服被扯破了,膝盖磕在水泥地上***辣地疼。
"***,我现在把你打成猪头!
"王浩抹了把鼻血,恶狠狠地踹在他肚子上。
柯应曜蜷缩成一团,突然笑了:"你有本事打啊!
我告诉老师让把你开除。
"这句话激怒了王浩,他抓起一块碎砖:"你这智障没经历过毒打是吧!
"砖块砸下来的瞬间,柯应曜闭上了眼睛。
但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干什么呢!
"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张强。
王浩一伙人作鸟兽散,张老师蹲下身,看着满脸是伤的柯应曜,叹了口气:"又是他们?
"柯应曜没说话,只是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水。
校服袖子扯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青紫的手臂。
"先去医务室吧。
"张老师想扶他,却被他躲开了。
"不用了,谢谢老师。
"柯应曜鞠了一躬,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去。
他知道告状没用,王浩的爸爸是区教育局的,上次他把王浩欺负低年级学生的事告诉班主任,结果第二天自己就被叫到办公室"谈话",说他"诬陷同学"。
走进教室时,早读己经开始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窃窃私语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他的耳朵。
"看,柯应曜又打架了...""听说他妈妈跟有钱人跑了...""他爸是个酒鬼,经常打他..."柯应曜径首走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语文书翻开,假装没听见这些议论。
他的同桌李哲偷偷递过来一张纸巾,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他擦血。
"谢谢。
"他小声说,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一句善意的话。
下课铃响后,班主任刘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
刘老师是个西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总是板着脸。
"柯应曜,这学期第几次了?
"她敲着桌面,"学校不是打架的地方!
""是他们先...""他们他们,为什么总是你?
"刘老师打断他,"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不惹人家,人家会打你?
"柯应曜盯着办公室地板上的一道裂缝,不再辩解。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刘老师和王浩家是邻居,每次都会偏袒对方。
"写一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刘老师最后说,"还有,让你家长来一趟。
"柯应曜猛地抬头:"我奶奶...可以吗?
""你爸呢?
""他...工作忙。
"柯应曜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