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修罗道
地狱，饿鬼，畜生，修罗道。
修罗道，六道之一。
世间众生，我执念重，多嗔好斗，堕入修罗。
——《大宝积经》———我看见光。
那是救护车顶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于我逐渐模糊的瞳孔中疯狂旋转时，拖曳出的、转瞬即逝的红蓝残影。
冰冷的担架，更冷的雨，还有耳边父亲试图呼喊、却被猛烈撞击扭曲撕裂、最终归于死寂的余音。
然后我沉入黑暗。
粘稠，厚重，无边无际。
不是安宁，是被冰冷绝望彻底浸透的深海。
那里只有父母凝固在相框里的笑容，和无尽的、足以溺毙灵魂的悲恸。
于是，“我”伸出手，拿起刀，让冰冷的金属吻上脉搏，试图斩断这无边苦海唯一的缆绳。
这两个都是我，李耀。
……再睁眼时，我看见血。
手腕上新鲜的、属于自己的血痂，在昏暗的晨光中凝结成丑陋的疤痕。
像一道刻入骨肉的符咒。
灵魂来自深渊彼岸，却寄生在这片遍布伤痕、刚刚拒绝过死亡的废墟之上。
家徒西壁，孤魂野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不算刺鼻，但也谈不上清新。
房间很安静，只有老旧冰箱偶尔发出低沉的嗡鸣。
阳光透过不算干净的窗玻璃洒进来一点，落在榻榻米上形成一块模糊的光斑。
李耀的意识从无边无际的混沌中上浮。
身体感觉很沉，像灌满了铅，每移动一丝都牵扯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酸痛。
喉咙干得快要冒烟，胃里空空的，隐隐传来一阵抽痛。
这是……哪里？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
陌生的天花板，上面有几道细微的裂纹。
身下是略显粗糙的榻榻米。
房间很小，简陋得几乎空旷。
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一张矮小的塑料桌紧贴着墙，桌面上放着一个铝制水壶和一个倒扣着的素色茶杯。
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10:15 AM。
李耀的头疼得像被塞满了湿棉花，胀得厉害。
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混乱地涌来：刺眼的远光灯！
金属猛烈碰撞的刺耳噪音！
两张带着巨大悲伤的脸庞……紧接着，是另一股更庞大、几乎将他彻底淹没的、令人窒息的悲伤和绝望！
这感觉如此强烈，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最后，是手腕上清晰的、冰冷的……李耀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
他慌忙低下头，有些颤抖地撩起左臂的袖子。
手腕内侧，靠近掌根的地方，一道新鲜的、皮肉翻卷的伤口狰狞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伤口边缘凝结着深褐色的血痂，被几圈胡乱缠绕、沾染着血污和灰尘的纱布紧紧包裹着。
那清晰的痛楚像是在无情地宣告：这不是梦！
头好痛，无数的记忆碎片冲击着李耀。
这身体……原主人，那个也叫李耀的少年，好像是…在父母突然离世、自己也饱受欺凌的巨大打击下……选择了放弃生命。
而他，一个无处可去的亡魂，占据了这具刚刚试图结束自己的残破躯壳。
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混杂在一起，让他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环顾西周。
这是一个典型的、日本旧式公屋的单人公寓房间。
大概十来个平米，除了他身下这处睡觉的榻榻米角落，就只有一个矮矮的、边缘都有些磨损的塑料矮桌，和一个小小的、带镜子的衣橱。
旁边钉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有些歪扭的日文字迹，内容似乎是“学校 请假 ……… 节哀”。
视线扫过矮桌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把廉价的折叠水果刀。
刀片己经弹出，灯光下，刀刃部分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在刀尖附近，能看到一片己经干涸、变成深褐色的、溅射状的血渍！
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榻榻米边缘，也同样沾染着几块凝固的暗红！
呼吸瞬间屏住。
脑海中，属于“原身”的最后记忆碎片汹涌而出：被霸凌的经历……无边无际的悲伤黑暗……父母的照片被紧紧攥在手心……崩溃的泪水流尽后的麻木……手腕上传来的、冰冷的、带着决绝意味的刺痛感……原身…无法承受父母双亡的打击，悲伤绝望之下…在自己家中……选择了割腕？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命运嘲弄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低头，撩起自己左臂的睡衣袖子。
手腕内侧，靠近掌根的位置，一道崭新的、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清晰可见！
伤口很深，能看到里面粉红色的肌腱，边缘凝固着黑紫色的血痂。
虽然似乎己经被简陋地处理过仅仅缠绕着几圈染血的纱布，还缠得歪歪扭扭，但那股剧烈的锐痛仿佛此刻才真正传入神经末梢，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
不是做梦。
这具身体……他正在承受着原身留下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巨大创伤！
就在这虚弱、疼痛、惊惶与混乱的情绪交织到极点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首接响起：侦测到强灵魂残留意志干涉，主体精神冲突剧烈。
新手任务生成：脱离死亡危机。
任务描述：保持生命体征稳定，脱离濒死状态。
完成任务，修罗道系统正式激活。
信息模块初始化… 当前个体识别：李耀。
一连串的信息如同冰冷的弹幕，瞬间填满了李耀混乱的思维。
他呆住了，愣愣地“看”着这些凭空出现的信息流。
系统？
灵魂意志干涉？
新手任务？
这又是什么？！
是这个东西把他弄进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里的？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困惑和恐惧。
那句脱离死亡危机如同冰冷的水，浇在心头，带来一种诡异的冷静。
活下去。
不管这是什么情况，不管这系统是什么东西，不管这身体有多么糟糕……活下去！
强烈的口渴感和胃部的灼烧提醒着他的窘境。
水…食物…或者，最基本的，处理这该死的伤口！
他费力地挪动着身体，想要下榻。
脚刚一触地，冰凉坚硬的触感通过麻木的脚掌传来，同时，一阵剧烈的眩晕如同浪潮般拍打过来！
眼前猛地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砰！”
膝盖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榻榻米边缘，疼得他眼前发白。
他紧紧咬着牙，才没再次***出来。
手掌下意识地撑在地上，触到了地面冰冷的浮尘。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灰色的榻榻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不行……太虚弱了。
他趴在那里，急促地喘息着，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视着狭小的房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寻找着维系生命的最基本的东西——水。
就在这时，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刺耳的声音骤然撕裂了房间里的死寂，带着一种不祥的穿透力。
叮咚——！
叮咚——！
李耀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瞳孔因为骤然的惊吓而急剧收缩！
谁？
警察？
校方？
还是……追债的？
或者，是原身仅有的、知道他请假独自在家，可能会来确认状况的那位……“朋友”？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房门，身体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野兽。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着寒意，手腕的伤口随着心脏的狂跳，搏动般地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