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猎猎,卷起地上的沙尘,呜呜作响,如同远古的悲泣。
关下的官道上,行人稀疏。
秦法森严,加之连年征役,百姓大多谨小慎微,若非必要,谁也不愿在这黄昏时分还奔波在外。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官道上的寂静。
来人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材很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却难掩其挺拔如松的身姿。
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拂在额前。
面容算不上俊美,却棱角分明,肤色是一种长期行走于旷野的健康小麦色,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寒潭,不起一丝波澜,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疏离。
他腰间悬着一口刀。
那是一口环首刀,刀鞘是古朴的黑色,没有任何纹饰,刀柄缠绕着同样陈旧的黑色皮革。
刀身被严严实实地收在鞘中,看不出长短,但那悬挂的姿态,以及男子行走时,与刀之间那种浑然一体的协调感,却让人隐隐感觉到一股压抑的锋芒。
他叫荆裂。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他就像这西风中卷起的一粒沙尘,无声地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此刻,荆裂正沿着官道,不紧不慢地走向函谷关。
他的步伐平稳,每一步的距离几乎相等,仿佛在丈量着什么,又仿佛只是机械地移动。
他的目光平视前方,对路边偶尔闪过的村落、行商,乃至关楼上甲士投来的审视目光,都视若无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站住!”
一声粗喝从关楼方向传来。
两名手持长戟的秦兵拦住了去路,他们身穿黑色甲胄,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荆裂。
“通关文牒。”
其中一名伍长模样的秦兵沉声道。
荆裂停下脚步,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那伍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块石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找死吗?”
另一名秦兵见他不语,顿时怒意上升,手中长戟向前一送,戟尖几乎要碰到荆裂的咽喉,“没听见伍长问话吗?
拿出通关文牒!”
西风更紧了,吹动荆裂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他长衫的衣角。
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只是那寒潭般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前的瞬间。
“没有。”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刀鞘摩擦的声音。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畏惧。
“大胆!”
伍长脸色一沉,“竟敢抗命!
来人,给我拿下!”
两名秦兵对视一眼,同时踏步上前,长戟齐出,一刺面门,一挑腰间,招式简洁,显然是久经训练的士兵。
他们并不认为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男子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在这函谷关下,敢于对秦兵不敬的人,还没出生呢!
然而,就在长戟即将及体的瞬间,荆裂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快到两名秦兵只觉得眼前一花,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拔刀的。
“呛啷——”一声清越的刀鸣,如同龙吟,瞬间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那口古朴的环首刀,己经出鞘。
刀身狭长,在残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仿佛一泓秋水,却又带着刺骨的冰意。
没有人看清刀招。
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刀光划过,快如闪电。
“噗!
噗!”
两声轻微的闷响。
两名秦兵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怒意,但下一刻,那怒意便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们的长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里,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线正在缓缓扩大。
“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两名秦兵瞪大了眼睛,身体晃了晃,终于首挺挺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黄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荆裂站在原地,手中的“残虹”刀轻轻一震,几滴鲜血被震落,刀身依旧光洁如镜。
他甚至没有看那两名倒下的秦兵一眼,手腕一翻,“呛啷”一声,刀己还鞘。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杀人场面,从未发生过。
关楼上的甲士们发出了惊呼,号角声立刻尖锐地响起,响彻函谷关内外。
更多的秦兵手持兵器,从关楼内涌了出来,密密麻麻,将荆裂围在了中央。
“拿下他!
杀了他!”
喊杀声震天。
荆裂站在人群中央,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仿佛周围汹涌的人潮,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关楼之上,那里,一名身披重甲的都尉正满脸怒容地看着他。
西风卷起他的长衫,猎猎作响。
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以及一丝深藏的、如同刀锋般的高傲。
这里是函谷关,是大秦帝国的门户。
但他荆裂,想过这关,便没有人能拦住。
他的刀,只为自己的路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