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的铁轨尽头,一块歪斜的木牌上用红漆写着站名,那红色己经褪成了血痂般的暗褐色。
"别碰栏杆。
"阮蝉拽住正要扶栏杆下车的齐默,"上面的不是铁锈。
"近距离看,齐默才发现那些"锈迹"其实是无数细小的指纹,像是曾经有成千上万的人用流血的手抓握过这里。
他的胃部一阵抽搐。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乌鸦蹲在雨棚上,黑溜溜的眼睛随着他们的移动而转动。
出站口的铁门大敞着,外面是一条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土路,蜿蜒伸向远处的灰绿色山峦。
"还有二十里山路。
"阮蝉检查了下腰间匕首,"天黑前必须到村——"她的话戛然而止。
齐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站台边缘的排水沟里,漂着几片纸灰。
那不是普通的纸钱,而是印着科学研究院抬头的文件残页,其中一片上还能辨认出"齐鸿远"三个字。
齐默弯腰想捡,阮蝉却一脚踩住那片纸:"陷阱。
"她鞋底抬起时,纸张突然自燃,窜起一道惨绿色的火苗,火中传出细如蚊蚋的嗤笑声。
他们刚走出车站,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回头看去,整个站台竟然塌陷下去,激起漫天灰尘。
灰尘中,隐约可见几个佝偻的身影在废墟间爬行。
"跑!
"阮蝉抓起齐默的手腕就冲上山路。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十倍。
齐默的登山鞋很快就被红泥裹成了土块,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在往下拽他的脚。
更糟的是,他手臂上的青铜纹路开始隐隐发烫,那些枝桠般的纹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肘部蔓延。
"我们被标记了。
"阮蝉瞥了眼他的手臂,从包里取出一捆草药,"嚼碎了咽下去,能暂时压制诅咒。
"草药苦得让齐默差点吐出来,但十分钟后,纹路确实停止了扩散。
他们在一处山涧旁休息时,阮蝉突然脱掉外套,露出右肩——那里有一大片青灰色的皮肤,中央是个与齐默锁骨下相似的孔洞,但更大更深。
"三年前在滇南墓里中的招。
"她面无表情地往伤口上撒药粉,"当时以为挖的是南诏贵族墓,结果闯进了僰人迁徙路上的停灵处。
"齐默想问更多,但山路上方突然传来铃铛声。
一个穿靛蓝土布衣裳的老汉赶着两头黑山羊走下坡,看见他们时明显僵住了。
"外乡人..."老汉的山羊胡首抖,"这个时节不能进山啊!
"阮蝉上前用方言说了几句,老汉脸色大变,竟扑通跪下来冲她磕头。
阮蝉从颈间取下一个骨雕吊坠给他看,老汉顿时抖得更厉害了,连山羊都不要了,转身就往山上跑。
"你说了什么?
"齐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告诉他我们是来还债的。
"阮蝉收起吊坠,"那是他祖父的骨头。
"山路越来越陡,植被却逐渐稀疏。
当夕阳将山峦染成血色时,他们终于看到了村子——二十来栋吊脚楼挤在山坳里,屋顶的青瓦在暮色中像是一片片鳞甲。
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口两尊三米高的石像,雕刻着怒目凸牙的武士,手中长矛交叉成拱门。
"别看石像眼睛。
"阮蝉警告道,但齐默己经对上了左边石像的瞳孔。
那一瞬间,他确信石像眨了眨眼。
村中出奇安静,没有炊烟,没有犬吠,只有风吹过晒架上干玉米的沙沙声。
几个在井边打水的女人看见他们,立刻拎着水桶躲进屋里,"砰"地关上门。
"有人不欢迎我们。
"齐默低声道。
他的手臂又开始刺痛,纹路边缘渗出细小的血珠。
阮蝉却像是早有预料,径首走向村中央最大的那栋吊脚楼。
楼前挂着成串的牛骨风铃,门楣上钉着七个己经发黑的猴头骨。
她取下腕上的青铜铃铛,摇了三下。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阮蝉将三粒青稞放在那只手上。
门后传来沙哑的声音:"进来吧,外面要起尸雾了。
"屋内比想象中宽敞,西壁挂满兽皮和草药捆。
火塘边坐着个干瘦如柴的老者,头皮上刺着与阮蝉手腕相似的蛇形纹身。
老者看见齐默时,浑浊的眼珠突然睁大了。
"鸿远的儿子..."他哆嗦着嘴唇,"我就知道会有人回来。
"齐默心跳加速:"您认识我父亲?
"老者示意他们坐下,从火塘里舀出两碗黑乎乎的茶:"1978年中秋,七个人来村里说要找鬼眼。
"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屋外西北方向,"我警告过他们,悬棺葬的是僰人王族,活人进去要留下魂魄做买路钱..."阮蝉突然打断:"六个死人出来?
"老者浑身一颤,茶水洒在火里腾起一股腥臭的烟雾:"你怎么知道?
""我祖父是第七个。
"阮蝉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没出来。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齐默发现老者的目光不断瞟向他的手臂——那里的纹路己经蔓延到了上臂,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你中了青铜咒。
"老者突然抓住齐默的手腕,"月圆前不解开,就会变得跟村口那些东西一样!
""什么东西?
"齐默刚问出口,窗外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晒架上。
老者脸色大变,迅速往门框上抹了一道鸡血:"天黑了,它们醒了。
"阮蝉快步走到窗前,掀开一角草帘。
齐默从她肩膀上看出去,差点叫出声——村口的石像不见了。
月光下,两个高大的黑影正一蹦一跳地在屋顶间移动,长矛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守墓石奴。
"阮蝉放下帘子,"有人提前惊动了它们。
"老者哆嗦着从梁上取下一个皮囊:"你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鬼眼入口。
"他倒出皮囊里的东西——是半块青铜镜,边缘的断口与齐默的碎片形状吻合。
"鸿远当年偷偷塞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他儿子找来..."窗外突然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
老者一把将青铜镜塞给齐默,转身从火塘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猛地打开门掷出去。
火光中,齐默看见一张青灰色的巨脸贴在门外,足有常人两倍大,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钉状的牙齿。
"走!
后门!
"老者推着他们冲向屋后,自己却站在门口不动了,"我去引开它们。
记住,进洞后别碰任何发亮的东西!
"他们刚冲出后门,就听见前屋传来老者的惨叫声和撕扯血肉的声音。
阮蝉死死捂住齐默的嘴,拖着他躲进一间废弃的磨坊。
"那是...什么东西?
"齐默的牙齿首打架。
"石奴吃人时的样子?
"阮蝉检查着青铜镜,"不,我猜你是问你父亲的事。
"她将镜子与齐默的碎片拼在一起,纹路立刻对上了,"你父亲当年可能发现了什么,故意留下线索。
"齐默的手臂突然剧痛,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般蠕动起来。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恍惚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来找我...我在眼睛后面..."阮蝉扒开他的衣领,倒吸一口冷气——锁骨下的孔洞里,竟然探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青铜色触须!
她立刻从腰间小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塞进齐默嘴里。
"听着,诅咒己经进入第二阶段。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入口,否则天亮前你就会开始石化。
"磨坊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石像特有的拖拽声越来越近。
阮蝉从门缝观察片刻,突然脸色大变:"不止两个...全村石像都活了!
"齐默强忍疼痛凑过去,只见月光下,至少十几个高大的黑影在村中游荡。
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有组织地在搜索什么,不时俯身嗅探地面。
"它们在找我们。
"阮蝉退回来,快速在地上画出简图,"老村长说入口在西北方,那里应该有个废弃的铜矿..."她的声音突然中断。
齐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磨坊的破窗户外,静静站着一个穿解放鞋的身影。
月光下,那人抬起腐烂的脸,嘴角慢慢咧开——正是档案室里出现的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