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领主”初体验
可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声呼唤里奇异的、没有厌恶只有好奇的语气，像是有种魔力，让她挪不开脚步。
福宝犹豫着，小小的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和微弱的好奇之间挣扎。
最终，那点微弱的光亮战胜了厚重的阴影。
她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在身后那些怨毒的目光和低低的咒骂声中，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又向前挪了一小步，怯生生地、试探性地，朝着云朵的方向再靠近了一点。
那双黑亮的眼睛，依旧牢牢地粘在云朵身上，里面盛满了小心翼翼和一种懵懂的亲近渴望。
这勇敢的一小步，让云朵心里那点小小的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兴奋！
好玩！
这个小不点不怕她！
还敢靠近她！
云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刚才努力板起的小脸瞬间被灿烂的笑容取代。
她学着记忆中母亲偶尔流露的、那种带着点矜贵又理所当然的神态，小脑袋微微一扬，用她那还带着软糯奶音的腔调，对着面前这群惊慌失措、疲惫不堪的流民，掷地有声地宣布：“吾名云朵！
从今日起，吾便是尔等之领主了！”
声音清脆，回荡在干热的空气里，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认真。
人群死寂了一瞬。
“领……领主？”
有人茫然地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噗……”不知是谁，在极度的疲惫和荒谬感冲击下，竟忍不住泄出了一丝气音，随即又死死憋住。
村长赵有田，一个脸上沟壑深得能夹死蚊子的老汉，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木棍，艰难地喘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会发光的华贵衣裳、粉雕玉琢却一本正经宣布自己是领主的小娃娃，再看看那个同样懵懂、被村里人视为灾星的小福宝，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脚底涌上头顶。
什么领主？
这分明是不知道哪家走丢的、脑子可能还有点不灵光的娇贵小姐！
在这等绝境下，竟还有心思玩“过家家”？
他累得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实在没力气去反驳一个娃娃的疯话。
云朵却浑然不觉气氛的古怪，她正沉浸在扮演“领主”的新鲜游戏里，觉得有趣极了！
她决定要好好行使“领主”的职责，带领她的“子民”摆脱困境！
嗯，第一步，打招呼！
龙族之间初次见面，是如何表达友善来着？
云朵努力回忆着母亲教导过的、最基础的龙族礼节。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再次绷紧，神情庄重。
然后，她抬起小小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微微朝向天空，动作略显笨拙地，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从左肩上方缓缓划出一道弧线，移至右肩前方，最后手腕轻轻一翻，掌心朝下，仿佛在虚空中抚过一片无形的龙鳞。
动作完成，她微微颔首，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人群，带着点完成任务的得意和期待表扬的神情。
“此乃龙渊之礼，诸位安好。”
云朵奶声奶气地补充道，语气十分认真。
人群：“……？”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像是一群被雷劈傻了的泥塑木雕。
这又是什么古怪的……仪式？
抽筋？
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邪术前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热风卷着沙粒刮过地面的簌簌声。
就在这诡异到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动了。
是福宝。
她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朵刚才那套古怪又优美的动作。
没有恐惧，没有嘲笑，只有纯粹到极致的、近乎痴迷的观察和模仿的冲动。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那些厌恶的目光，也忘记了“灾星”的身份，小小的身体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那团“光”的本能驱使着她。
福宝学着云朵的样子，也努力挺首了自己瘦弱的脊背（虽然效果甚微），小脸上也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尽管沾着灰尘显得有点滑稽）。
然后，她抬起了自己同样瘦小的、脏兮兮的小手，五指张开，掌心朝天，笨拙地、一板一眼地模仿起云朵刚才的动作。
从左肩上方开始，慢慢地、僵硬地向右肩前方划拉，手腕翻转，掌心朝下……动作稚嫩而生涩，带着孩童特有的笨拙，却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专注和虔诚。
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华光璀璨、神情认真，一个灰扑扑的、动作笨拙，就在这片绝望的干涸大地上，旁若无人地、煞有介事地表演着这场在凡人眼中荒诞绝伦的“领主”与“追随者”的初次会面礼仪。
流民们呆呆地看着。
最初的惊恐早己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荒谬感取代。
他们太累了，累得灵魂都快要出窍，累得连恐惧都显得奢侈。
看着那两个小豆丁一本正经地“过家家”，看着那个发光的小女娃和她古怪的礼节，看着村里那个“灾星”丫头竟然也跟着模仿……疲惫如同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算了，随她们去吧。
天要塌下来，也等喘匀了这口气再说。
赵有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声音仿佛是从他干裂的肺腑深处挤出来的。
他拄着木棍，布满血丝的老眼费力地抬起，望向远方那片模糊的、更显阴沉的墨绿色轮廓，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小娃娃，莫闹了……”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砂轮磨过粗粝的石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绝望，“前头……前头就是‘毒气森林’了，那是吃人的地界，沾着就死！
快些……快些跟你家大人回去吧，别在这荒郊野岭瞎跑。”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云朵身上那件一看就非凡品的发光小斗篷，只当是哪个仙门或大族走失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祖宗。
毒气森林的恐怖，足以让任何理智尚存的人望而却步。
“毒气森林？”
云朵歪了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瞬间溢满了纯粹的好奇光芒，仿佛听到了一件极其有趣的新鲜事。
她小巧的鼻子下意识地、像小动物一样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捕捉空气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毒气”气息。
那认真嗅闻的小模样，配上她懵懂的神情，让赵有田和周围的村民心头又是一阵无力。
这孩子，怕是连“死”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吧？
福宝也停下了模仿的动作，黑亮的眼睛里同样浮起疑惑。
她不懂“毒气”是什么，但村长爷爷那恐惧的语气，还有周围大人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让她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她下意识地又往云朵身边挪了一小步，似乎靠近那团温暖的光，就能驱散那无形的恐惧。
就在这片因“毒气森林”之名而重新弥漫起的沉重死寂中，云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扇动。
她似乎从空气中分辨出了什么，***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嘴微张，用她那清脆的、带着点困惑又理所当然的奶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咦？
你们说的‘毒气’……是不是就是前面那片林子飘过来的、闻起来有点……呃，臭臭甜甜的，像烂果子混着烂泥巴的味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