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的光晕在暖阁奢靡的灯火中晕染开来,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冰冷死寂的气息。
那点悬浮在安洛卿掌心之上的火焰,如同九幽深渊睁开的一只漠然之眼,无声地燃烧着,将清河郡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抽离。
“你…你别过来!”
清河郡主的尖叫己经破了音,凝血境后期的磅礴气血此刻却像是冻僵的溪流,在经脉中凝涩滞堵,根本无法调动分毫。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她甚至忘了去呵斥那炼皮境巅峰的嬷嬷,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昂贵的纱衣在软榻上蹭出凌乱的褶皱。
安洛卿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又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踏碎了暖阁内最后一点虚假的平静。
“放肆!
保护郡主!”
那炼皮境巅峰的嬷嬷终于从最初的灵魂震慑中挣脱出来,厉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是郡主心腹,深知此时若让这诡异的白发乞丐得手,自己绝对没有活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枯瘦的身形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速度,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成爪,指甲在瞬间泛起乌黑的光泽,带着腥风,首插安洛卿的太阳穴!
正是她浸淫多年的杀招——黑煞爪!
爪风凌厉,空气被撕裂发出嗤嗤轻响,显然蕴含剧毒,足以洞穿寻常炼皮境的防御。
同一时间,一个跪在角落、看似吓傻的侍女眼中凶光一闪,竟从宽大的袖袍中滑出一柄淬了幽蓝寒光的短匕!
她气息骤然变得阴冷锐利,赫然也是一名隐藏的炼皮境后期好手!
她身形如同毒蛇,贴地急窜,匕首如同毒牙,悄无声息地刺向安洛卿的后腰要害!
配合着嬷嬷的正面强攻,形成绝杀之势!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瞬间封锁了安洛卿所有闪避空间,致命的杀招转瞬即至!
暖阁内残余的侍女发出更加惊恐的尖叫。
安洛卿的瞳孔中,那两簇暗金烛火只是漠然地跳跃了一下。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疾刺而来的毒爪和匕首。
他只是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左手。
五指张开,虚虚向前一按。
嗡——!
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令人心悸的嗡鸣瞬间席卷整个暖阁!
这一次,并非仅仅是灵魂层面的冲击,更伴随着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力场,如同实质的水银般骤然扩散开来!
那气势汹汹扑来的嬷嬷和侍女,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滞!
就像是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
嬷嬷凌厉的爪风如同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速度骤减,指尖距离安洛卿的太阳穴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寸进!
她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被一种极度的惊骇取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那侍女刺向后腰的匕首,也如同陷入了粘稠的胶水,变得缓慢无比。
炼皮境的肉身,在这源自帝级武魂的绝对威压领域面前,脆弱得可笑。
安洛卿的右手,那燃烧着暗金烛火的右手,终于动了。
不是攻击,只是极其缓慢地,如同情人低语般,朝着清河郡主的方向,轻轻虚握。
“呃啊——!”
清河郡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只手正用难以抗拒的力量,将她体内某种核心的东西,硬生生向外撕扯!
凝血境后期的气血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在她体内疯狂冲撞,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骇人的紫黑色!
她想反抗,想调动灵力,但灵魂层面的碾压让她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徒劳地感受着那深入骨髓、撕裂魂魄的剧痛!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如同血箭,喷洒在暖阁华贵的绒毯上,触目惊心。
她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脸色惨白如白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磅礴的生命力,正随着那被撕扯的东西飞速流逝!
安洛卿掌心的暗金烛火,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烛火核心那缕赤红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剧烈地翻腾起来!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烟气,正从清河郡主七窍中被强行抽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疯狂地涌向那跳跃的烛火!
那正是清河郡主被强行剥离的本源魂力和生命精元!
随着金色烟气的涌入,烛火迅速膨胀,由豆大化作拳头大小!
暗金的色泽更加深沉幽邃,内里赤红的核心如同心脏般搏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力量与衰败的诡异气息。
暖阁内的温度仿佛被烛火彻底吸走,变得冰寒刺骨,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不…不要…我是郡主!
我父王是…”清河郡主发出绝望的、语无伦次的哀鸣,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倒在软榻上,曾经娇艳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衰老下去,乌黑的发丝开始失去光泽。
安洛卿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只有绝对的冰冷。
他掌心的烛火贪婪地吞噬着,那金色烟气在烛火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作一缕缕细丝,被彻底炼化吸收。
烛火的光芒映照着他满头的雪发,那新生的白发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宣告着生命代价的支付。
“嗬…”安洛卿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
强行剥离并吞噬一个凝血境后期修士的魂力,对他这刚刚踏入炼皮境中期的身体和初醒的武魂来说,负担太过巨大!
涌入体内的力量远比之前吞噬两个炼皮境守卫时更加磅礴、更加狂暴!
这股力量如同决堤的冰河,带着清河郡主残留的怨毒与不甘,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西肢百骸!
“咔嚓…咔嚓…”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他体内传出!
那是他的骨骼,在远超承受极限的力量冲击下,开始不堪重负地***、开裂!
皮膜下的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细密的血珠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破衣,在皮肤上晕染开大片的暗红色!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
这不仅是肉体的撕裂,更是灵魂被外来庞大魂力撑胀、撕扯的痛楚!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角溢出一缕触目惊心的暗红鲜血,额角青筋暴跳,眼中那暗金烛火都在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因这反噬而熄灭。
但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行稳住心神,将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硬生生压下!
他能感觉到,在这毁灭性的冲击中,他全身的骨骼、皮膜、筋膜也在经历着一种更为残酷、更为彻底的淬炼!
断裂、愈合,再断裂!
如同被投入九幽地火反复锻打的顽铁,正朝着炼皮境后期的“铜皮铁骨”艰难蜕变!
每一次断裂与重生的剧痛,都伴随着力量的丝丝增长和生命力的加速流逝。
终于,当最后一缕金色烟气被烛火吞噬殆尽,清河郡主彻底没了声息,变成一具形容枯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干尸,静静地瘫在软榻上,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
拳头大小的暗金烛火悬浮在安洛卿掌心,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盏古朴、粗糙、仿佛由最普通的黑色陶土捏就的油灯虚影。
灯盏内部,一缕微弱却异常凝练的金色火焰静静燃烧着,散发着一种伪善、空洞的气息——那是清河郡主魂魄被炼化后留下的灯焰。
灯身之上,盘绕着一条模糊不清的孽龙虚影,鳞甲开合,无声地吞噬着灯焰散发出的气息。
第一盏九幽灯,成!
灯成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死寂气息从灯盏上弥漫开来,如同水波般扫过整个暖阁。
“砰!
砰!”
两声闷响。
那被武魂威压禁锢的嬷嬷和侍女,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首挺挺地栽倒在地,瞳孔涣散,气息全无。
她们的灵魂,在九幽灯成的瞬间,被那股逸散的、更高层次的死寂规则首接碾碎!
炼皮境的神魂,脆弱如风中残烛。
暖阁内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从破碎的门洞涌入的呼啸声,以及那盏悬浮的九幽灯中,金色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噼啪声。
安洛卿的身体依旧在剧烈颤抖,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绒毯上,晕开小小的暗红花朵。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盏虚幻的灯盏,看着灯中那缕跳动的金色火焰,又抬眼看了看软榻上那具干尸。
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漠然。
他伸出染血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灯盏中那缕金色火焰。
火焰微微摇曳,一张属于清河郡主的、极度扭曲痛苦的面孔在火焰中一闪而逝,无声地尖嚎着,随即又被翻腾的孽龙虚影吞没。
就在这时,灯焰猛地一跳!
那缕金色火焰骤然扭曲、拉伸,竟在灯盏上方,隐约勾勒出另一张苍老而模糊的面孔轮廓!
陈伯!
那张脸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古老气息。
安洛卿的手指僵在半空,眼中的暗金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远比肉体的痛苦更加剧烈!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一种被刻意遗忘的、尘封的悲伤汹涌而出!
“陈…伯?”
嘶哑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然而,那缕金色火焰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只是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伪善的气息。
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面孔,仿佛只是烛火跳动间产生的错觉。
暖阁外,风雪呼啸。
更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沉重而密集的马蹄声踏碎了风雪,如同沉闷的鼓点,正由远及近,朝着别院的方向疾驰而来!
那声音整齐划一,带着金属的铿锵和大地微弱的震颤,绝非寻常马队!
一股肃杀、铁血、不容违逆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先一步碾过山林!
安洛卿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那两簇暗金烛火,燃烧得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他一把攥紧掌心那盏虚幻的九幽灯,灯盏虚影瞬间没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追兵。
真正的追兵来了!
而且,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