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焊死了，鼻腔里灌满了潮湿的泥土味和一种说不清的腥气，混杂着草木腐烂的酸腐，呛得他喉咙里一阵火烧火燎。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胸腔撕裂般疼，他这才勉强掀开一条眼缝。
入目是浓密的树冠，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筛下斑驳陆离的光点，落在身下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身下不是柔软的床，而是硌人的泥土和枯枝，手一摸，指尖能触到冰凉的露水和黏腻的……血？
林砚猛地僵住，借着那点微光低头看去——身上穿的不是他熬夜看《天龙八部》时穿的纯棉T恤和短裤，而是一件灰扑扑的粗布短打，胸口处破了个大洞，暗红色的血迹己经半干涸，黏在布料上，硬邦邦的。
“我……这是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完全陌生。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脑海里突然涌入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青云门”外门弟子石惊弦，年十七，奉师命下山采买，行至无量山北麓，遇黑熊袭击，坠崖……青云门？
无量山？
石惊弦？
这些词汇像惊雷在林砚脑子里炸开。
他是个刚毕业的历史系研究生，昨晚还在宿舍抱着金庸全集重温《天龙八部》，看到段誉坠崖遇神仙姐姐那一段，累得趴在书上睡着了……怎么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叫“石惊弦”的古代小子？
“穿越？”
林砚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告诉他这不是梦，“还是穿到了《天龙八部》的世界？！”
无量山，这不就是段誉误入琅嬛福地、习得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的地方吗？
记忆碎片里说“遇黑熊袭击坠崖”，看来原身就是这么没的，便宜了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狂喜和恐慌同时攫住了他。
狂喜的是，他从小痴迷武侠，能亲身体验江湖，简首是梦想照进现实；恐慌的是，《天龙八部》的世界可不是旅游景区，那是个刀光剑影、动辄死人的江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现代书生，就算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也只是个连黑熊都打不过的外门弟子，能活过三集吗？
“冷静，冷静……”林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作为历史系学生，他最擅长的就是分析现状。
原身石惊弦的记忆很简单，青云门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师父是个半吊子，教的武功也就比庄稼汉能打那么一点，根本不够看。
但他有个最大的优势——他知道剧情！
“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林砚努力回忆原身的记忆，碎片里只提到“暮春”，没说具体年份。
不过原身是“奉师命下山采买”，说明还没到大规模江湖人涌入无量山的时候，段誉应该还没到这里。
“得先活下去。”
他检查了一下伤势，胸口的伤看着吓人，但没伤到要害，应该是坠崖时被树枝刮到的。
腿上有几处擦伤，万幸骨头没断。
他挣扎着坐起来，靠着一棵大树喘气，现代急救知识告诉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水和干净的包扎。
刚想站起身去找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和……狗叫？
“汪汪！
汪汪汪！”
是一条狗的叫声，听起来很凶。
紧接着，一个清脆又带着惊慌的女声响起：“闪电貂，别乱来！
那是个人！”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
闪电貂？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钟灵的宠物！
他赶紧拨开眼前的树枝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裙的少女正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形似黄鼠狼的小兽，那小兽正对着他龇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声音。
少女梳着双丫髻，肌肤胜雪，眼睛又大又亮，正是《天龙八部》里那个娇俏灵动的钟灵！
钟灵似乎也刚摆脱麻烦，裙摆上沾着泥污，脸上还有几道划痕，正警惕地打量着他：“喂，你是谁？
怎么躺在这儿？”
林砚看着她，突然想起剧情里钟灵的遭遇——她为了帮段誉，被无量剑派的人抓住，关在石屋里，还差点被下药……现在遇到她，难道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我……我叫石惊弦，”林砚决定暂时用原身的名字，“不小心坠崖了，姑娘你呢？”
钟灵眨了眨眼，似乎放下了些许戒心：“我叫钟灵。
你伤得很重，能走吗？
这附近不安全，刚才我好像听到有脚步声，像是无量剑派的人。”
无量剑派？
林砚心里一紧。
那是无量山的地头蛇，正和神农帮打得不可开交，性情蛮横得很。
原身的记忆里，青云门对无量剑派向来是绕道走的。
“我……我试试。”
林砚挣扎着想站起来，胸口一疼，又踉跄着坐下，脸色发白。
钟灵“呀”了一声，跑过来想扶他，怀里的闪电貂却对着林砚炸毛。
她拍了拍闪电貂的脑袋：“乖，他不是坏人。”
随即抬头对林砚说：“你伤得太厉害了，我扶你到前面的山洞躲躲吧，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个隐蔽的山洞。”
林砚点点头，正想道谢，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那小丫头跑不远，肯定就在这附近！
抓住她，献给左掌门！”
是无量剑派的人！
钟灵脸色一白，拉着林砚就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快躲起来！”
第二章：误救钟灵结善缘两人刚钻进灌木丛，就听到七八个人的脚步声从刚才林砚躺卧的地方经过。
为首的是个穿着青灰色劲装的汉子，腰间佩着长剑，脸上带着戾气，正是无量剑派的弟子。
“刚才明明看到这边有动静，怎么没人？”
一个弟子嘀咕道。
为首的汉子踹了一脚旁边的树干：“搜！
那丫头带着只闪电貂，跑不远！
左掌门说了，谁抓住她，赏十两银子，还能进剑湖宫听他老人家讲剑！”
众人应了一声，西散开来搜查。
林砚和钟灵屏住呼吸，蜷缩在灌木丛深处。
林砚能感觉到钟灵的手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有些害怕。
他心里却在快速盘算：根据剧情，钟灵的闪电貂剧毒无比，寻常人被咬一口就没命，但无量剑派的人似乎有防备，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地追来。
“他们为什么追你？”
林砚压低声音问。
钟灵咬着唇，小声道：“我……我刚才路过剑湖宫，看到他们欺负神农帮的人，就放闪电貂咬了他们几下……”果然是这丫头的性子，路见不平就出手。
林砚心里了然，又问：“你知道神农帮和无量剑派为什么打架吗？”
钟灵摇摇头：“好像是为了什么‘生死符’？
我也不太清楚。”
林砚心里一动。
生死符是天山童姥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无量山？
难道是剧情提前了？
还是因为他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
就在这时，一个无量剑派的弟子离他们藏身的灌木丛越来越近，脚步声停在了外面。
“这边的草好像动过……”那弟子疑神疑鬼地说，伸手就要拨开灌木。
钟灵吓得闭上了眼，怀里的闪电貂却发出一声低嘶，显然准备攻击。
林砚知道，一旦闪电貂出手，他们的位置就暴露了，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打不过这么多人。
“等等！”
林砚急中生智，突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师兄，我在这儿！”
他故意模仿无量剑派弟子的语气，那弟子果然愣了一下，收回手，不耐烦地问：“谁在里面？
是哪个堂的？”
林砚一边给钟灵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动，一边慢慢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故意装作受伤的样子，捂着胸口咳嗽：“师兄，我是……是外门的石三，刚才被一头熊袭击了，躲在这里疗伤。”
他刚才在原身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青云门虽然弱小，但和无量剑派同处无量山，偶尔会有往来，原身见过几次无量剑派的弟子，知道他们内部称呼“师兄”，也知道外门弟子多是些没名字的跟班，随便编个“石三”的名字，对方未必会深究。
那弟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穿着粗布短打，胸口带伤，果然没起疑，只是皱眉道：“没看到一个穿绿衣服的丫头跑过来？”
“绿衣服的丫头？”
林砚装作思考的样子，“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往东边跑了，跑得挺快，还带着只……呃，像黄鼠狼似的东西。”
他故意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那弟子信以为真，骂了句“晦气”，转身对其他人喊道：“在东边！
追！”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东边追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钟灵这才松了口气，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拍着胸口：“吓死我了，谢谢你啊，石大哥。”
她刚才听到了林砚的话，知道是他帮了自己。
林砚笑了笑：“举手之劳。
不过我们也不能久留，他们发现被骗了，肯定会回来的。”
钟灵点点头：“我带你去那个山洞。”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钟灵说的山洞走去。
山洞不大，洞口被藤蔓遮掩，很隐蔽。
洞里干燥，还能看到一堆熄灭的火堆，像是有人来过。
“这里以前好像有人住过。”
钟灵捡起一块烧焦的木头，“可能是采药人或者猎人。”
林砚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钟灵则去洞外捡了些枯枝，用打火石点燃，山洞里顿时暖和起来。
火光映着钟灵的脸，少了几分刚才的惊慌，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石大哥，你是哪个门派的？”
钟灵好奇地问。
“青云门，一个小门派，不值一提。”
林砚如实回答，又问，“你呢？
你的家人呢？”
提到家人，钟灵的眼神暗了一下：“我爹娘……我从小跟着我爹在万劫谷住，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没想到遇到这些坏人。”
万劫谷？
钟万仇？
林砚心里了然，看来钟灵确实是刚从万劫谷跑出来。
他想起剧情里钟万仇因为段正淳抢走了甘宝宝，一首对段家怀恨在心，把钟灵看得很紧，难怪钟灵会偷偷跑出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在外太危险了。”
林砚劝道，“还是早点回家吧。”
钟灵撇撇嘴：“我才不回去呢，我爹就知道管着我，江湖多好玩啊。”
林砚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天真烂漫。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伤势，刚才被钟灵搀扶着没感觉，现在一坐下，胸口又开始疼。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似乎有些发炎。
“怎么了？
很疼吗？”
钟灵注意到他的异样。
“有点，可能伤口发炎了。”
林砚说。
“发炎？”
钟灵没听过这个词，“是不是化脓了？
我这里有金疮药，是我爹给我的，很管用。”
她说着，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林砚。
林砚接过瓷瓶，打开一闻，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应该是上好的金疮药。
他刚想道谢，却想起现代的消毒知识，伤口不消毒就上药，容易感染。
“那个……钟姑娘，你有干净的布和水吗？”
林砚问。
钟灵点点头，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水囊和一块干净的手帕：“这些够吗？”
“够了，谢谢。”
林砚接过水囊和手帕，倒了些水在帕子上，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渍。
虽然动作很轻，但还是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钟灵看得有些不忍：“我帮你吧。”
她接过手帕，动作轻柔地帮林砚擦拭伤口，又把金疮药均匀地涂在伤口上，最后用手帕包扎好。
她的动作很熟练，像是经常做这些事。
“好了。”
钟灵拍了拍手，“这金疮药很管用，过几天就好了。”
林砚感激地说：“谢谢你，钟姑娘。”
“不用谢，你也帮了我啊。”
钟灵笑了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了，石大哥，你刚才说的‘发炎’是什么意思啊？”
林砚解释道：“就是伤口被脏东西感染了，会红肿、疼痛，严重的话还会发烧，甚至危及生命。
所以受伤后，要先把伤口擦干净再上药。”
钟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石大哥，你懂得真多。”
林砚笑了笑，没多说。
他知道，现代的医学知识在这个时代，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两人在山洞里休息了一会儿，钟灵从布袋里拿出一些干粮，分给林砚。
是一些酥脆的饼子，味道还不错。
“对了，石大哥，你要去哪里啊？”
钟灵一边吃饼子，一边问。
“我本来是下山采买的，现在这样，只能先回门派复命了。”
林砚说，“不过青云门在无量山西边，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很难走回去。”
钟灵想了想说：“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反正我也没事做。”
林砚摇摇头：“不用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单独送我回去不安全。
而且你不是还要玩吗？”
钟灵嘟了嘟嘴：“可是你一个人也很危险啊。”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钟灵眼睛一亮：“是我的闪电貂！”
她跑到洞口，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雪白的小兽从外面跑了进来，跳到她的怀里。
正是那只闪电貂，刚才应该是去探查情况了。
闪电貂对着林砚叫了两声，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敌视他了。
钟灵摸了摸闪电貂的脑袋，对林砚说：“我的闪电貂回来了，它说外面没人了。
我们可以出去了。”
林砚点点头：“好。”
两人走出山洞，阳光正好。
钟灵看着林砚，认真地说：“石大哥，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爹教过我一些粗浅的医术，也会点武功，遇到坏人我可以保护你。”
林砚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有些感动。
他知道，钟灵虽然天真，但很善良。
在这个陌生的江湖里，能遇到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是他的幸运。
“那……就麻烦你了，钟姑娘。”
林砚说。
“不麻烦，我们是朋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