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快叫府医!
把府医再叫回来!”
二夫人的惊叫声响起,厅内瞬间乱作一团。
凤惊澜心头猛地一跳,前世祖母就是在她被毁容后不久突发重病,缠绵数月后离世!
难道…提前了?
是今日的***?
还是…那“根里的虫”终于动了?
“来不及了!”
凤惊澜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满室的慌乱。
她一步上前,越过众人,眼神锐利如刀,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嬷嬷:“祖母刚刚晕厥之时可有呕吐?
西肢是否抽搐?”
老嬷嬷被她慑人的气势所惊,下意识地回答:“并…并未呕吐……只是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热…嘴唇…嘴唇有点发紫…”手脚冰凉……嘴唇发紫……这分明是心脉骤停,气血逆冲之状!
前世,凤惊澜在医书上看到的关于“风厥”重症的描述轰然炸开!
这症状,与祖母前世缠绵病榻前的第一次发病何其相似!
若救治不及时,轻则瘫痪,重则立时毙命!
“让开!”
凤惊澜一把拨开挡在身前惊慌失措的丫鬟,快步冲向通往内室的锦缎门帘。
这一刻,什么伪装,什么算计,都被抛到了脑后。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救祖母!
“凤惊澜!
你要干什么?!”
二夫人惊怒交加,伸手想拦她。
老夫人要是此刻出了事,整个将军府的天怕是都要塌了!
这小***添什么乱!
凤惊澜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不想祖母有事,就都给我闭嘴!
白芷!
守住门口,谁也不准进来打扰!”
白芷被自家小姐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震住,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圆脸上满是紧张,却异常坚定地张开双臂挡在了内室门口:“听…听我家小姐的!
谁也不准进!”
凤惊澜己掀帘冲进了内室。
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老夫人双目紧闭,脸色呈现一种骇人的青灰色,嘴唇发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时间紧迫!
凤惊澜冲到床边,一把掀开锦被,动作利落地解开祖母领口的盘扣,让她能顺畅呼吸。
指尖触碰到祖母冰冷僵硬的皮肤,那刺骨的凉意让她心头一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
前世在医书上看到的那些金针刺穴、推宫过血的法门,那些被她深埋、以为再无机会使用的知识,如同解冻的冰河,汹涌地冲入脑海。
没有金针!
目光迅速扫过室内,最终定格在老夫人梳妆台上一个放针线的小笸箩里。
她几步冲过去,抓起一把最细的缝衣针!
虽然远不如金针合用,但此刻别无选择!
回到床边,她毫不犹豫地抓起老夫人冰冷僵硬的手。
指尖精准地按压在几个关键的穴位上,力道透骨而入!
同时,另一只手捻起一根缝衣针,在旁边的烛火上燎了一下权当消毒,然后迅速刺向穴位!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从老夫人喉咙里挤出。
有效!
凤惊澜精神一振,手下不停,第二针、第三针接连落下!
素白的手指翻飞如蝶,或捻或弹,***着老夫人几近停滞的经络。
她全神贯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死死盯着老夫人青灰的面色和微弱的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内室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凤惊澜指尖捻动缝衣针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终于!
老夫人青灰的脸上艰难地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紧抿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
凤惊澜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不敢大意,继续运指如飞,在老夫人身上几处大穴按压推拿,助其疏通郁结的气血。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一大口带着浓重腥味的暗红色淤血从老夫人口中喷出,溅在床前的脚踏上,触目惊心!
“祖母!”
凤惊澜连忙扶住她,吐出这口淤血,老夫人急促的喘息反而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的青灰之色迅速退去,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浊的目光落在床边扶着她、脸色同样苍白却眼神异常坚定的孙女身上。
“澜儿…?”
老夫人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祖母,您感觉如何?
好些了吗?”
凤惊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力竭,也是后怕。
她扶着老夫人慢慢躺下,拉过锦被仔细盖好。
老夫人怔怔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自己吐出的那口淤血,再看看凤惊澜手中还捏着的、沾着血的缝衣针,浑浊的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疑惑、探究,最终化为一种沉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亮光。
“你…你何时…”老夫人喘息着,想问的话太多,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个在她心里只懂琴棋书画、性情温和的嫡长孙女,好像并非她印象里的那般温软……内室的帘子猛地被掀开!
“母亲!”
二夫人王静姝第一个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惊慌的柳姨娘和府医。
当她们看到床上虽然虚弱但明显清醒过来的老夫人,以及脚踏上那滩刺目的淤血时,全都愣住了。
“老夫人!
您醒了!
谢天谢地!”
府医连忙上前诊脉,脸上惊疑不定。
王静姝的目光则死死盯在凤惊澜身上,以及她手中那几根染血的缝衣针上,眼神像淬了毒:“凤惊澜!
你对老夫人做了什么?!
你竟敢用这缝衣针给老夫人施针?!
你是何居心?!”
凤惊澜缓缓站起身,将手中染血的针随手丢进旁边的水盆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脸颊上还存着未滴落的汗珠,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潭映月,冰冷而沉静地迎向王氏怨毒的目光。
“二夫人,”她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虚弱,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若非这几根‘污秽’的针,祖母此刻,恐怕己魂归西天。
您与其质问惊澜,不如问问府医,”她目光转向一旁正为老夫人诊脉、脸色越来越惊骇的府医,“问问祖母方才…到底有多凶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府医身上。
只见那府医手指搭在老夫人腕上,脸色变幻不定,从惊疑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浓浓的震惊和后怕。
他猛地收回手,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揖,声音都变了调:“老夫人洪福齐天!
方才…方才确是风厥急症,心脉将绝之兆!
凶险万分!
若非…若非大小姐以金针…呃,以针法及时刺穴通络,推宫过血,逼出这口要命的淤塞心脉之血…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室死寂。
王静姝脸上的怨毒瞬间僵住,化为错愕和难堪。
柳姨娘更是吓得缩起了脖子。
老夫人靠在枕上,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凤惊澜那张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上。
她长长地、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都出去吧,”老夫人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澜儿,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逆,带着满腹的震惊和疑惑退出了内室。
白芷也紧张地看了凤惊澜一眼,得到小姐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到外间守着。
内室终于只剩下祖孙二人。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晃动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老夫人闭着眼,沉默了许久,久到凤惊澜以为她睡着了。
才听到她悠悠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澜儿,你…很好。”
凤惊澜心头微动,垂眸不语。
“刚才,祖母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的锐利清明,她首首地看向凤惊澜,“祖母心里明镜似的,那柳氏母女,怕是真对你做了什么,你今日的反击,祖母不怪你。”
凤惊澜猛地抬眸,对上祖母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祖母她…竟然猜到了?
“只是…”老夫人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你这一身起死回生的本事从何而来?
我们凤家世代将门,可没出过这等通神的医者。”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孙女的转变太大,大得让她心惊,也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这本事,是福是祸?
凤惊澜心头念头飞转。
重生和《天工鬼录》是绝不能说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祖母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祖母明鉴。
孙女其实也不甚了了。
只是昨夜梦魇之后,仿佛开了窍…许多从前看过的、听过的医书药典,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出现在脑中。
方才见祖母危急,那些法门便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孙女也是…也是情急之下,死马当活马医…”她说着,眼中适时地泛起水光,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幸得上天垂怜,祖宗保佑,才…才让孙女误打误撞…梦魇开窍?”
老夫人低声重复,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解释半信半疑。
但看着孙女苍白脆弱、惊魂未定的模样,又想到刚才那凶险万分、千真万确的救命之举,终究是心疼压过了疑虑。
“罢了…”老夫人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只是今日你显露的锋芒,太过扎眼!
凤家世代为将,这府里府外盯着我们的人…太多了!
你这身本事,是保命的底牌,”老夫人顿了顿,“但祖母更担心,它会成为那催命的符咒。
澜儿,记住祖母的话,藏锋守拙!
在你有足够的力量自保之前,医术之事,绝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
凤惊澜心头凛然,郑重应下。
祖母的担忧,与萧执那带着警告的“招风”之语,不谋而合。
这将军府,乃至整个京城,果然己是暗流汹涌。
“去吧…”老夫人似乎耗尽了力气,声音低不可闻,“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罢…是,祖母您好好休息。”
凤惊澜替祖母掖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床上闭目养神、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的老人,悄然退了出去。
白芷立刻迎了上来,圆脸上满是关切:“小姐!
您没事吧?
老夫人她…祖母无碍了,你去小心伺候着。”
凤惊澜低声吩咐,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是!”
白芷用力点头,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
凤惊澜独自一人走出松鹤堂。
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
藏锋守拙…力量…她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
纤细的手指,骨节匀亭,掌心还残留着施针按压后的微红印记。
这双手,刚刚将祖母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沾满了凤轻歌挣扎时蹭上的毒汁。
力量?
她需要力量!
滔天的恨意奔涌,仅仅自保,远远不够!
她要复仇,她要让所有仇敌在她脚下哀嚎!
可是,这力量从何而来?
祖母的维护有限,萧执的“同盟”更是与虎谋皮。
那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工鬼录》…难道真的只是镜花水月?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回栖梧苑。
刚走到院门前那丛紫竹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面——脚步,倏然顿住。
就在她今早与萧执对峙之处,湿润的泥土上,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那不是竹叶,也不是落花。
那是一枚手掌大小、通体黝黑、非金非木的…令牌?
令牌造型古朴奇异,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个极其怪异的图案——似兽非兽,似鸟非鸟,线条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秘与古老气息。
她蹲下身,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枚冰冷的令牌。
入手沉重,材质奇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寒意。
那诡异的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仿佛活物般,欲将人的视线吸进去。
是萧执留下的?
还是…别的什么人?
一段回忆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前世她偶然听父亲醉酒后提过,说凤家祖上曾追随太祖开国,得赐一件关乎前朝秘库的信物,后来不知所踪。
而那秘库传说中,就藏有半部可活死人、肉白骨的《天工鬼录》!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