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数字7点20分，距离学校的早自习还有西十分钟。
"迟老师"他抬手叩门，三声间隔均匀的轻响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请进。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迟暮正低头批改着其他班级的作业。
三摞摇摇欲坠的教案堆在桌角，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迟暮推了推快要掉落的眼镜，抬头向少年站的地方看去，视线划过了钟表。
"季同学？
""这么早有什么事情吗？
" 少年从书包里抽出事先就准备好的琴谱，"您昨天弹错了第三小节的降E音。
"他将谱子放在唯一没有被作业侵占的桌角，"正确的指法用红笔标出来了。
" 迟暮愣住了，没想到在那个寂静的午后他独自练琴居然被自己班里的学生撞见了，耳尖突然泛起薄红，他本就容易害羞。
那个本该无人的午休，那些从琴键散发的错音，原来都被他听见了。
"谢谢…"迟暮淡淡的笑了笑，他的眼睛十分好看，长长的下睫毛还有略微发绿的瞳孔，这可能源自他来自东欧的母亲吧 "我练了很久都没发现这个问题，你有心了。
时间还早先***室休息一会吧"走廊传来学生跑动的声响。
"奥数竞赛报名表。
"少年突然说。
"啊，对！
沈屿己经跟我说过了。
"迟暮慌忙去翻抽屉，拿出了奥数比赛的报名表随后说着“你先填上吧”迟暮递上了钢笔，少年接过写了起来。
“老师，我己经填好了”季明宇递过那张报名表，迟暮伸手接过。
随后快要早自习的时候迟暮抱着一摞教案往下走去，季明宇在走廊窗户吹着风。
只听见书本落地的声音。
季明宇看见迟暮向后踉跄的身影，看见那些雪片般坠落的纸张，看见男人似乎快要从楼梯上跌倒，这么瘦弱的身板怎么能抗住……动作比思维还快，少年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他紧紧抓住迟暮的手腕向后一拽，他看见那人扑来的身影，看到他担心的样子，随后是少年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少年自己却因惯性向前扑去，后背撞上楼梯转角平台的瞬间，他听见迟暮的惊呼声，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担心："季明宇！
"台阶不高，但足够痛。
"能站起来吗？
"迟暮的声音在发抖，迟暮扶着季明宇到了医务室，眼眶却不自觉储满了泪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小心也不会……医务室的消毒水刺鼻味道刮着鼻腔。
"只是肌肉挫伤。
"校医把冰袋扔给迟暮，"膏药贴两天就行。
"迟暮那颗悬挂着的心渐渐落了下来。
门关上后，房间里只剩下冰袋融化的滴水声。
迟暮蹲在床边，衬衫袖口沾着季明宇摔倒时扬起的灰尘。
他撕开膏药包装的时候似乎手都有些发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望向少年手臂与肩颈上的淤青。
季明宇只是默默的看着天花板。
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因为钢琴声里藏着的孤独与他共振，因为便签纸上"季同学"三个字与那人的太过温柔，因为此刻迟暮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像极了他的母亲，那同样温柔的话语和毫不掩饰的关心。
但最后他只是说："您下周要公开课，送琴谱的时候我看到了书桌上的教案"迟暮的手停在半空。
那本教案此刻就躺在床头，封面写着《细胞膜流动镶嵌模型公开课专用》膏药贴上少年的后背时，季明宇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迟暮的手指隔着膏药按压淤青的位置，温度透过药贴渗进来。
"第三肋间隙，往左两厘米。
"少年突然说。
"什么？
" 迟暮有点诧异"您刚才找不准淤青中心点。
"少年慢慢的侧过身，自己将膏药抚平，"我母亲是外科医生。
" 迟暮的眼镜链轻轻晃了一下。
下课铃骤然响起。
季明宇抓起书包准备离开，却在门口被叫住。
"等等。
"迟暮又顿了顿，"还有...谢谢你的琴谱，还有你今天救了我。
"上午的生物课上，李宛莹戳了戳前座的沈屿："迟老师怎么一首揉右手腕啊？
" 沈屿回头看了眼正在写板书的迟暮："听说早上差点摔下楼梯，幸亏季同学..."话没说完，讲台上传来了敲击黑板的清脆声音。
迟暮站在讲台上，镜片后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沈同学，上课别开小差。
"季明宇低头翻找书本时，突然落下了一张药店收据购买项目栏写着"关节止痛膏x3"。
三盒未拆封的膏药静静躺在季明宇课桌深处，包装上印着迟暮工整的字迹："一日两次，忌沾水”下课铃响过二十分钟后，教学楼己空了大半。
季明宇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落日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医务室里的消毒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迟暮身上淡淡的墨水气息。
他想起那人颤抖的手指，想起他蹲在床边时衬衫后腰露出的一截清瘦脊骨，是那样的易碎。
"季明宇。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迟暮抱着几本厚重的教案站在楼梯口，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他的右手腕上缠着一条深蓝色的护腕，隐约透出药膏的气味。
"我送你回家吧，毕竟你今天还因为我受了伤，看你走路的样子，膝盖似乎也有点磕伤了一下。
"迟暮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少年肩头“而且还顺路”季明宇知道这不可能是顺路。
他看见迟暮的白衬衫领口还沾着早上摔倒时沾到的灰尘，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被钢笔磨出的薄茧，看见他说话时不自然的表情——这是个连说谎都会脸红的男人。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迟暮忽然停下脚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纸袋："听说你还没吃午饭。
"纸袋里是还温热的红豆沙面包，甜腻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少年接过吃起来了。
路灯突然亮起，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在明灭的光影里，迟暮送少年回了家，嘱咐他要好好上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钢琴键上转瞬即逝的颤音。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