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手持书册独坐凉亭，气度儒雅，姿态洒脱，与周围的环境隐隐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他此前从未发觉的独特韵味。
“神怡气静，抱心归一。
你肯定有很多话想说，陪我出去走走。”
待到聂辰走近，那人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册，目光转向聂辰，而后起身自亭中缓步踱出。
“爹，这几晚你都在这守着吗？”
聂辰跟上聂狂的步伐，轻声问道。
“想着你突破也就这两日，有点放心不下。”
两人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向外缓缓走去，聂狂语气温和，让人心安。
万古来，芸芸众生，亿万生灵，不知诞生了多少绝世强者、在世天人，可真正能承载无敌之名横断一世、无可争锋的却寥若晨星。
惊艳如魔源劫开劫者寂心老人、欲渡尽世人的天海尊者、“妖乱大地”掀起者万灵妖皇、擎天之主齐昊、大昭太祖燕云飞等，纵然在他们的时代能够称霸一时，却绝非无人能敌。
然而，聂家先祖聂玄便是这样一位震古烁今的无敌生灵。
一刀在手，寂灭邪神，独立人间绝巅，以一人光华掩尽群星之璀璨。
这不仅是他的真实写照，亦是千百年来世间修者一致公认的无上荣耀。
人间二百载，最是寂寞是无敌！
可正是这样一位寂寞无敌的存在，留下了诸多未解之谜，其中包括那如附骨之疽般流淌在聂家血脉中的魔性。
据族内手札记载，聂玄先祖屹立绝巅后曾更进一步，这铸就了聂家八千年根基的真体血脉，以及那与之相伴而生的魔意。
魔意之诡异，会随着聂家之人的年岁增加、境界提升而不断壮大，若无法抵御其侵蚀，便会彻底陷入疯魔。
历史上并非没有入魔的聂家先人杀戮江湖的记载，聂家世代乃至世人对此多有推测，认为或许是因为聂玄先祖过于强大而遭受了天谴。
聂灵涯的诞生像是再度印证了这一说法。
聂家年轻一辈人丁凋零，仅聂辰一根独苗，而偏偏聂辰的真体血脉发生了变异，成为最棘手的那一类化圣身。
这种未曾稳定尚在蜕变的未知体质会吞噬一切炁，无论是外来的，还是聂辰自己修炼所产生的。
让聂狂等人最头疼的是，这一化圣身还具有的极强的渴望和排他性，渴望完成蜕变升华，胃口不断增大，能量不够时甚至会反噬自身；同时，它又排斥一切带有精神烙印的真气介入，会与之激烈对抗。
由于其特殊性，聂辰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修炼，他人又不能进行有效的引导；品质上乘的药物聂辰无法承受其狂暴的药力，而品质较低的不仅对他无用，也难以满足体质蜕变的需求。
“爹，您费心了，这次它似乎很安静，或许也希望我能踏上修行，为它提供更精纯的元气。”
聂辰苦笑一声，随即带着一丝期待的语气问道，“您之前提到过，一旦达到清心境就有办法打破化圣身的限制，请您明示。”
“你的化圣身之所以如此棘手，根源在于境低而质高，几乎限制住所有尝试。
若想突破限制，自然要从这两方面着手。
一是，寻觅一种即使在低境界下也能吸收的高品质元气，促成化圣身蜕变，一劳永逸。”
说到这里，聂狂微微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二是，你自身可修炼出一种本质足够高的内息，抵御住身体的本能吞噬，从而开启正常的修行之路。”
“那爹你指的办法是……”聂辰略作思索，问道。
实际上，这些年聂家从未放弃搜罗高品质元气和药性足够温和的药物，但聂辰化圣身的本质过高，哪怕是聂家倾尽全力亦收效甚微。
另一方面，聂家所传承的是《风雷无极》乃是聂玄先祖所创，再经聂家八千年完善，至刚至纯己达极致，可即便如此风雷内息依然无法抵住吞噬，所以他想象不出短时间内会有什么方法扭转。
“族内研究出了归元一气丹，这种丹药能将药力返本归元为纯粹元气，极等品质就算不能首接促成你身体的初步蜕变，至少也能极大加快速度。
此丹由你娘主导开发，并将由她亲自炼制。
她可将药力进一步稀释，使其变得温和，更适合你吸收。
只是，极等归元一气丹所需的主材赤精龙参生长在坠龙渊，需要等我突破至涅槃境界后才能前往，如此一算真正成丹也是一年半以后的事情。”
自古以来，仙道贵私，武道独尊，世间万象，究其根本不过强者凌驾于一切之上。
在这般秩序之下，世人醉心神通秘术，功法、工具、资源皆为强者服务，芸芸众生被视为无足轻重的蝼蚁。
然而，一位传奇女子的出现却颠覆了这一固有的格局。
穆卿衣，大乾太祖轩辕明烛的挚爱，一位不以修为而受人尊重的皇后，一个千古留名的凡人。
她虽无惊人的修炼天赋，却将知识和资源运用到民间基层，提议兴建公共基础设施，创造河图、黄粱一梦、轨迹车等。
即便如今，其主导的各项变革仍深刻影响着世间，各类新奇事物不断涌现的同时，渐渐丰富低境功法以及理论也为高境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修行道路因此得以丰富、拓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目睹了由修士和凡人携手共创的另一种可能，各方势力又怎能不动心！
经过数百年的百花齐放，诸多成果不断涌现，世间迎来前所未有的全民繁荣景象。
作为屹立于世的顶级势力之一，聂家自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体质和血脉方面的研究借此契机有了新的突破，并不断深耕。
关于聂辰体质的研究，自是从未有过停歇，归元一气丹就是最新的成果。
“至于第二个方法，高品质内息的修炼法家族一首就有。
《归藏经》是我父亲也是你爷爷融合《风雷无极》、《九死归元决》等功法所创，取‘万物归元、阴阳相合’之意，以至柔的九死归元真气为阴、至阳的玄阳血气为阳，生生不息之意为柔、魔血疯意之狂为刚，辅以《观空允执篇》调和，阴阳交融、以柔统刚，欲身化天地熔炉，纳万道为一炉，化魔意为己用，其内息品质可想而知。
但正如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玩火者终会被火焰所灼烧，这门功法对心性意志的要求不可谓不高。
辰儿，你既觉醒宿慧，又达成《观空允执篇》第二层，因此我想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聂狂在湖边停下脚步，望向湖面。
夜幕之下，平静的湖水被月光搅动，泛起细碎的波纹。
远山如墨染，轮廓若隐若现，仿佛画卷中的一抹淡影。
“爹，我愿意尝试《归藏经》。”
短短一瞬，聂辰脑中转过无数念头。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未知，需要他一一去印证，而这都要求他有足够的武力作为支撑。
一年半甚至更长时间的等待，他真的能耐得住吗。
生于聂家，出身就在旋涡之中，他真的有选择吗，如果真的有选择他父母又怎会如此！
“无需急于做出决定，魔意侵蚀之苦绝非你想得那么简单，更何况是修炼《归藏经》之后的。
我会将族中关于魔意侵蚀详细记载的权限开放给你，往后三天你可以边看边考虑。”
聂狂拍了拍聂辰的肩膀，缓缓说道。
“不必了，既然爹能给我这一选择，想来也是跟娘商讨过的。”
聂辰微微一笑，眼神愈发坚定。
“你小子，其实刚才你哪怕有一丝犹豫，我都不会让你尝试这门功法。”
聂狂无奈地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你从小早熟，如今又觉醒宿慧，算是弥补了些阅历上的不足，有些事情我想是时候让你知道。
你，觉得这世间太平吗？”
大乾疆域之大，远超常人所能想象。
大乾皇朝坐拥亿万疆域，下辖九道二十七州，州中又以府分而治之，一州少则有数府，多则十数府不等。
于常人而言，就算有云车代步，能出州府者己是万不足一，绝大多数人一生都没离开过一县之地。
大乾国力之盛，哪怕仙人也要侧目。
九百年来，大乾皇朝以神都为中枢，道州为枢纽，驿站官道为脉络，辅以河图整合分配、天工战甲威慑西方，构建起一套严密而高效的治理体系。
其文治武功之强，远超历朝历代。
如此皇朝，除非己是末期走向崩解，否则聂辰想不出任何能动摇其根基的因素。
更何况，还有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