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舒纭把银子推回给了叶族长,道:“族长叔,其实我是来请您帮忙的,我是想租山脚下的那间破茅草屋,想请您给出个文书。”
“那老家伙愿意把房子租给你?”叶族长诧异地问。
舒纭想叶族长说的老家伙,就是那凶巴巴的老人,于是点了点头。
叶族长多看了舒纭两眼,又瞧了瞧旁边两个乖巧的孩子,心中顿时明白不少。
舒纭见他打量她和孩子们良久,不安地问:“族长叔,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是没有。”叶族长摆了摆手,又想着,既然守粮老家伙愿意把房子租给舒纭,那以前的事也该给这母子三人说个一二,免得以后他们无意间会踩了别人的雷,那老东西的脾气可不好。
于是,叶族长叫叶良拿了板凳出来,让舒纭三人坐着说话,他慢悠悠地说起了那老人的往事。
老人名叫叶守粮,在族中辈分不低,小辈们见了都应当叫一声叔,连叶族长也要叫一声哥。其实当初选族长的时候,多数人都推举叶守粮,因为他不仅是种田一把好手,还断文识字,为人更是公平公正,但他无心管别家事只想守着自家,恰巧当时儿媳又生了一对龙凤胎, 所以他坚决表示只想含饴弄孙,不参与族长之选。
虽退出族长之选,但叶族长请了他做族中耆老,族中有重大决策和事情之时,他都会出席帮着商量,可是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和妻子马三姐就再也不管族里的事,甚至于好像族中没有这两人似的。
三年前,叶贤带着媳妇和刚出生两个的孩子前往黄杨县看看望岳父岳母之时,在途中遇见了流寇,四人俱亡。从那以后,叶守粮和马氏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他的脾气也变得十分古怪,没过多久就搬离了原来的房子。
舒纭听完了故事,只觉心中万分同情这两位族叔族婶。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常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他们甚至都不敢迈进原来的房子一步,只看着房子渐渐朽败,就好像他们内心永远无法修补的伤痛一般。
叶长安和叶长乐也悲伤地低着头,他们懂那种悲痛,他们的爹毫无音讯,旁人都说爹死了,可是只有他们心中坚信爹一定会回来。
“多谢族长叔告诉我们这些事。”舒纭对着族长施了一礼。
若是舒纭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说不定哪天在言语中会无意间伤害到两个老人,而且叶族叔愿意把已故儿子儿媳的房子租给他们,心中必定是经过一番挣扎的。
所以舒纭不愿意辜负老人的这片善心,她想报恩可不想结仇。
叶长安和叶长乐也鞠着躬说,“多谢族长爷爷。”
无论如何,他们有地方住了,心里还是高兴的,晚上睡觉不用害怕有什么蛇或者其他小东西爬进来。
叶族长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又拿了好几个红鸡蛋给两个孩子。叶长安和叶长乐却不接,抬头看舒纭点头了,才拿着鸡蛋跟叶族长道谢。
叶族长心里欣慰,真是懂事的孩子,感叹要是叶迟还在,一定能教孩子们认字了。叶迟那个孩子生得聪明,文也好武也好,如果他能去科考,起码能中个秀才,可惜啊……
等舒纭他们都走出二里地了,叶族长才想起银子没给出去,又回忆起舒纭多次故意说话打断,以至于他都忘记了。
叶族长摸索着手上的银子,露出一抹笑来, “这孩子真是……”
他心里忍不住称赞,叶迟这媳妇真不错,又想着舒纭母子三人不容易,打定主意以后多帮衬些。
从叶族长家出来,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舒纭三人既没有回山洞,也没有去那茅草屋,而是按照叶族长所说的路线去了叶守粮家。
叶守粮现在的家离那茅草屋并不远,甚至站在家门口就能一眼望到那处曾经有着欢声笑语的地方。
舒纭站在门口,里面灯火如豆,两个老人佝偻孤单的身影印在窗户上,显得那么的凄凉。
她轻轻敲了门。
“谁呀?”叶守粮不快地声音响起。
“守粮叔,我是舒纭娘,我白日里想租您的房子,您还记得吗?”
“哦,你有啥事?”
“我来是想告诉您,族长已经同意了,明天就可以去他那里签文书,今晚我们可以不可以先进去住?”
孩子们再睡一晚山洞,肯定得着凉了。
舒纭说完这一句,叶守粮没有再出声,里面的身影微微晃动,像是在思考,又或者是挣扎。
良久,里面再次传出声音,“晓得了。”
意思是同意了,舒纭欣喜,“谢谢守粮叔和婶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二老休息了,先走了,明天再来叨扰。”
等到舒纭他们离去,屋内的人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只看得见他们模糊的背影。
马氏微微叹气,问起身边的老伴,“这就是那被葛氏赶出门的舒纭娘和那两个年幼的孩子?”
叶守粮点了点头,又拿起烟袋子,想抽吧两口,却又放下了,说:“那舒纭娘并不是这两个孩子的亲娘,我瞧着两孩子的精神头不错,可见她是个好的。与其把房子租给那混不吝的王二,不如租给她。”
马氏和叶守粮相伴几十年,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看似把房子租给舒氏,其实都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但舒氏到底还那么年轻,万一哪天受了什么诱惑跑了,孩子们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
她刚刚透过门缝瞧了,看见叶长安和叶长乐,瞬间眼睛就红了。怎么会这么巧,他们和死去的孙子孙女一样是龙凤双胞胎,好像冥冥中有天意一样。原本她还不同意租房子,现在凭着这份天意和缘分,也就点了头。
叶守粮和马氏一致决定,以后要多盯着点舒纭,若是她有什么不妥,好及时看顾两个孩子。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现在对舒纭的恶意揣测有多深,以后就对舒纭有多好,甚至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但此事先按下不提。
舒纭这边已经从山洞里拿了他们仅剩的几件破衣裳,回到了茅草屋。
天色已晚,三人将塌了的房顶上面的稻草铺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准备凑合一晚,明天白日里再收拾时,叶长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娘,你是......我娘吗?”
舒纭看向他,坦诚地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