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化出了身形。
我执念去京都看看他,也看看那被他爱了一生的公主。
听说,他刚过了六十大寿,子孙满堂,权倾朝野。
大约,早不记得我是何人了。
恰在这时,季涵撞了进来。
他顶着一张让我晃了神的脸,说要去进京赶考。
1季涵背着书笈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擦拭半截腿骨。
丝帕拂过断处,那是一把大斧头敲碎的地方。
四十年了,我已记不清楚那撕心裂肺的疼。
屋外雷声阵阵,小书生立在门口,拱着手连声道扰。
小生进京赶考,天将大雨恐湿了书,望主人行个方便。
哈。
小雾山极偏,半山上只这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庙,怎么看,也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庙内漆黑一片,如此荒凉,这人竟然还端着礼文绉绉。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轻笑吓得小书生刚跨进门的腿一软,抖着嗓子转身就要跑。
主人莫怪,是,是小生唐突……山雨欲来,闪电落下的一瞬,那张俊秀的脸映入我的眼。
他居然,和我那四十年不见的未婚夫婿,有着五分的神似!我怔愣。
当年,便就是这样清秀的书生,使人***我,又砸断我全身的骨,用一把大铁钎将我死死钉在庙中。
魂魄被拘,四十年,我终是凭着一丝怨气,化出了原本的身形。
此刻看着那张略熟悉的脸,我开口:公子莫怕,我也是借宿在此。
我一把将乱七八糟的骨头收拢到供桌下,起身点亮半截蜡烛。
小书生还在门外,低着头踌躇不敢入内。
姑……姑娘,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可转头看着外面雨已落下,身后的书笈眼看就要遭殃。
这,这……不待他说完,我举着烛台将他扯进庙内。
礼法自在人心,公子进京赶考,若是淋雨染了病,岂不是要耽误大事。
季涵不敢抬头看我,飞快扯回被我揪着的袖口,讷讷地不答话,只自顾自挪到墙角,将自己蜷成一个团。
那架势,恐怕我能吃了他似的。
那时天黑,我竟没瞧见,小书生一张脸甚至红得能滴出血。
2应是赶路累得狠了,小书生睡得很沉。
我瞧着那俊秀的脸,心下忍不住颤抖。
四十年前那夜,小雾山也是大雨。
我一路随未婚夫秦必进京,途中受寒高热不止。
我气息奄奄地伏在秦必背上。
他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终在半山腰寻到这一间破庙。
三日后,我终于醒来,却眼看考期将近。
我哭着将秦必推走,约好就在庙中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