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第十章 血火铸新鼎,玄鸟啼黎明
新郑城在燃烧。
济民坊的冲天烈焰尚未熄灭,城西粮仓的方向又腾起新的火柱,浓烟如同垂死的巨蟒,扭曲着爬满铅灰色的天空。喊杀声、哭嚎声、兵刃撞击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在城市的每一条街巷里沸腾、交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以及一种金属锈蚀般的铁腥气。
这不是攻城战。这是一场从内部爆发的、彻底失控的混乱风暴!
当姬无夜的头颅被卫庄的鲨齿剑斩落,当大将军府那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黑虎门匾在流沙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当血衣堡的冰傀在雪衣堡崩塌的连锁反应中失去控制、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城中肆虐……整个新郑,这座韩国的心脏,瞬间被抛入了权力崩塌的真空地狱!
失去了姬无夜的强力弹压,失去了夜幕在暗处的操控,更失去了白亦非那令人窒息的寒冰秩序,所有被压抑的、被扭曲的、被残酷剥削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爆发!
姬无夜留下的庞大军队体系瞬间分裂!忠于大将军的死党在几个副将的带领下,疯狂冲击王城,试图抓住“韩王”作为最后筹码;被强征入伍、饱受欺压的底层士卒在恐惧和愤怒中哗变,掉转矛头洗劫军官府邸和武库;更有野心勃勃的中层将领趁机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纵兵抢掠!
夜幕的外围组织和依附的帮派失去了主心骨,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彻底撕下伪装,在混乱中烧杀抢掠,将贪婪的爪牙伸向富户商铺和平民区!
而那些刚刚经历了济民坊血火、目睹了王上以身为旗的流民和底层民众,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甚至只是石块和燃烧的木棍,自发地组织起来,冲击着象征压迫的衙门和税所,焚烧着权贵的别院!他们高喊着模糊不清的口号,既有对王上的拥戴,也有对一切压迫者的刻骨仇恨!秩序彻底崩坏,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
新郑,在血与火中沉沦、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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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章台宫。
这里成了混乱风暴中唯一的孤岛,却也是风暴眼的核心。
宫门紧闭,厚重的宫墙上布满了临时征召的禁卫军和相国府的家将。他们脸上混杂着恐惧和茫然,紧握着长戈的手心全是冷汗。宫墙外,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撞击声!忠于姬无夜的残部如同疯狂的困兽,用巨木撞击着宫门,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宫墙,不断有守军中箭惨叫着跌落。
宫墙之内,气氛同样压抑到极点。
张开地须发皆张,枯槁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焦虑,嘶哑着嗓子指挥着最后的防御。张良穿梭在人群中,清俊的脸庞沾满烟灰,眼神却异常冷静,不断传达着命令,调配着有限的兵力。韩非斜倚在一根断裂的廊柱旁,手中依旧捏着酒樽,却一口未饮,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穿透宫墙的阻隔,仿佛在洞察着整个混乱的新郑。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铜古剑剑柄(非逆鳞)。
“相国!东华门快顶不住了!叛军搬来了攻城锤!”一名禁军校尉浑身浴血冲来,声音带着绝望。
“顶住!必须顶住!”张开地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城若破,韩国…就真的亡了!”他下意识地望向紧闭的后宫方向,那里,那个披着韩王皮囊的冰傀,在白亦非的操控下,依旧如同幽灵般存在着,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一把利刃。
“亡?”韩非忽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父亲,您看这城中的火,像不像在…熔铸一口新鼎?”
张开地一愣。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比攻城锤撞击宫门更加沉闷、更加深远的巨响,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王城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宫墙上的瓦片簌簌落下!
“地…地震了?!”有人惊恐尖叫。
韩非眼中精光一闪,猛地站直身体:“不!是徐夫子!地道…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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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城北,废弃的阳翟故道出口。
巨大的、由精铁和巨木加固的闸门在刺耳的齿轮咬合声中缓缓升起,扬起的尘土如同黄色的帷幕。
闸门之后,并非预想中疲惫不堪的墨家子弟和流民。而是一支沉默得令人心悸的军队!
他们人数不多,仅三百余人。没有华丽的铠甲,只有最朴素的皮甲甚至布衣。武器也五花八门,有军中制式的长戈,有墨家改良的劲弩,甚至还有锄头改造的长柄战斧。他们的脸上布满尘土和汗渍,眼中却燃烧着一种经历过地狱熔炉淬炼后的、冰冷而坚硬的火焰。为首一人,正是那个曾吼着“命都给你”的百越汉子!他手中紧握着一柄明显由曲辕犁犁铧改造的、刃口闪烁着寒光的巨大战刀!
徐夫子拄着非攻矩尺,站在队伍最前方。老匠人衣衫褴褛,身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他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青铜匣,匣盖紧闭,却隐隐透出灼热的气息。
“王上的血,不会白流。”徐夫子的声音嘶哑却如同钢铁,“济民坊的仇,墨家的债,该清算了!目标——大将军府!”
“杀——!!!”三百死士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怒吼,如同沉默的火山骤然喷发!他们不再是从前麻木的流民或专注技艺的墨者,而是被血与火锻造出的复仇利刃!在徐夫子的带领下,如同一股沉默的钢铁洪流,悍然撞入了新郑混乱的战场!
这支突然出现、目标明确、气势如虹的精锐,如同滚烫的尖刀切入凝固的油脂!他们不参与混乱的巷战,不理会烧杀抢掠的溃兵和帮派,目标只有一个——姬无夜势力的核心残部盘踞的大将军府!
沿途遭遇的零星抵抗,在他们冰冷高效的杀戮面前如同纸糊!改良劲弩精准点射军官,墨家机关陷阱迟滞追兵,那百越汉子挥舞着犁铧战刀,如同人形凶兽,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开山裂石的狂暴力量!他们身上那股从地狱爬出来的煞气,让最凶悍的叛军也为之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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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寒渊深处。
巨大的玄冰碎块如同浮岛,在狂暴的漩涡中沉浮、碰撞。粘稠的幽蓝“潭水”依旧翻腾着亡魂的哀嚎,但那股冻结灵魂的绝对核心力量,已然随着雪衣堡的崩塌和核心节点的破坏而变得混乱、衰弱。
一块相对平稳的巨大冰台上,李明哲半跪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臂的冰蝶烙印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冰晶的蔓延虽被逆鳞金光和自身“薪火”意志强行遏制,但并未根除,如同跗骨之蛆,持续消耗着他的生机。逆鳞剑插在身前的冰面上,剑鞘鳞纹的金光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守护着他最后一线清明。
他的意识在剧痛与疲惫中沉浮,系统的警报声微弱却持续: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极度衰竭!
警告!冰魄蝶引侵蚀度:78%(暂时稳定)
警告!九幽寒渊精神污染持续…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怨毒、带着无尽恨意的声音,如同毒蛇般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蝼蚁…你毁了我的根基!”白亦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另一块浮冰之上。他白衣染尘,不复之前的纤尘不染,冰蓝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雪衣堡的崩塌和寒渊核心的破坏,显然让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白亦非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冰棱,“只要寒渊还在!只要这百年怨戾还在!只要你的躯壳还在!夜幕…就不会亡!”
他猛地张开双臂!下方狂暴的寒渊漩涡仿佛受到感召,无数道更加凝练、带着刺骨怨毒的幽蓝冰魄之力升腾而起,如同万千毒蛇,在他周身缭绕!他的气息在疯狂攀升,试图强行凝聚这混乱的寒渊之力,做最后的反扑!目标,直指李明哲!
李明哲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汗水和冰霜,死死盯着白亦非。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平静。他能感觉到,白亦非的力量虽然依旧恐怖,但已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秩序感”,变得狂暴而混乱。寒渊在反噬他!
“你的寒渊…”李明哲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已经…乱了。”他艰难地抬起未被冰晶完全覆盖的右手,猛地握住插在冰面上的逆鳞剑柄!
嗡!
逆鳞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黯淡的金光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意志!
“乱?”白亦非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就让它更乱!用你的血和魂,平息这混乱!成为我新的…基石!”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轰——!!!
无数道幽蓝的冰魄毒蛟,带着冻结灵魂的尖啸和滔天的怨毒,撕裂翻腾的寒渊“潭水”,如同狂怒的冰风暴,铺天盖地般向李明哲和他所在的浮冰席卷而来!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冻结、扭曲!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李明哲眼中燃烧的薪火骤然收缩,他握紧逆鳞,将最后的力量、最后的不屈意志,全部注入剑中!准备迎接这最后的、玉石俱焚的碰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灼热无比、带着硫磺气息的赤红色光柱,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寒渊上方厚重的玄冰穹顶!如同天罚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向白亦非凝聚冰魄之力的核心!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在寒渊深处炸开!赤红与幽蓝的能量疯狂对冲、湮灭!恐怖的冲击波将附近的浮冰瞬间震碎、汽化!白亦非猝不及防,凝聚的力量被这来自外界的、充满毁灭性的“阳炎”之力狠狠打断!他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身形踉跄后退!
李明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身后的冰壁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却看到赤红光柱射入的地方,冰层被融化出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孔洞!孔洞之外,隐约可见新郑城混乱的天光,以及…阳翟故道方向升腾的浓烟和火光!
是徐夫子!是墨家!他们启动了那深埋地底的、用来冶炼精铁的地心火脉!用这来自大地的狂暴“阳炎”,撕裂了寒渊的壁垒!
“徐…公…”李明哲咳出一口血沫,眼中却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
白亦非稳住身形,冰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盯着那个被融穿的孔洞,又看向下方因“阳炎”冲击而更加狂暴、甚至开始反噬自身的寒渊漩涡!
“墨家…蝼蚁…你们都该死!”他彻底疯狂了,不顾一切地再次强行抽取混乱的寒渊之力!但这一次,混乱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不仅难以控制,反而开始疯狂反噬他的身体!冰蓝色的裂纹瞬间爬满了他苍白的皮肤!
机会!
李明哲眼中厉芒爆闪!他猛地拔出逆鳞剑!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肉体的、精神的、逆鳞的、还有灵魂深处那一点不灭的“薪火”——全部凝聚于剑尖!
他拖着伤躯,踏着破碎的浮冰,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冲向那正在被力量反噬、陷入短暂僵直的白亦非!
“白亦非——!!!”
“你的夜幕——该天亮了!!!”
逆鳞剑,带着最后的光华,悍然刺出!目标,白亦非胸前那疯狂闪烁、如同寒渊核心投影般的冰魄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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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郑城,大将军府废墟之上。
卫庄站在最高的残垣断壁顶端,白发在硝烟中拂动。鲨齿剑斜指地面,剑尖滴落的血珠早已凝固。他脚下,是姬无夜残留的亲卫统领和几个最顽固将领的尸体。
赤练、白凤、无双鬼分散在废墟各处,清理着最后的抵抗。战斗已接近尾声。
城中其他区域的混乱并未平息,喊杀声依旧此起彼伏。但大将军府这个象征着旧权力核心的覆灭,如同斩断了混乱巨兽的一条主筋。
卫庄冷漠的目光扫过如同炼狱般的新郑城。那些在废墟中搏杀、抢掠、哭嚎的身影,在他眼中依旧如同蝼蚁。但不知为何,济民坊那个流民爬行留下的血手印,那个韩王眼中燃烧的、近乎愚蠢的火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冰冷的意识深处。
“天…快亮了。”赤练走到他身边,望着东方天际泛起的一线鱼肚白,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异样的波动。
卫庄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猛地从新郑城西北方向传来!紧接着,一道混合着幽蓝寒气和赤红烈焰的恐怖光柱,撕裂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幕,直冲云霄!将整个新郑城映照得如同鬼域!
那方向…是雪衣堡!或者说,是雪衣堡崩塌后的九幽寒渊!
卫庄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鲨齿剑,第一次,在他手中发出了轻微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