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走后的第三个月,爸领回来一个女孩。她叫林晚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连衣裙,
怯生生地躲在爸身后,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爸说,她是故人之女,以后就是我的妹妹。
我哥苏辰那时刚从国外回来,放下行李就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染染,
哥哥回来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可他转身看到林晚晚时,眼神里流露出的,
是我从未见过的怜惜。这就是晚晚吧,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林晚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谢谢……谢谢苏辰哥。那天起,
苏家的天平开始倾斜。餐桌上,爸会自然地把第一筷子菜夹到林晚晚碗里。客厅里,
哥会耐心十足地陪着林晚晚看她喜欢的偶像剧。而我,成了那个多余的背景板。起初我以为,
只是因为她是客人。直到我无意中撞见,爸将我妈生前最爱的一条钻石项链,
亲手戴在了林晚晚的脖子上。晚晚,你戴着真好看,比……他的话顿住了,
目光扫过站在楼梯转角的我,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那条项链,是我妈的成人礼礼物。我遗传了妈妈的设计天赋,躲在她的画室里,
是我唯一的慰藉。我设计的作品初生,拿下了全国青年设计师大赛的金奖。
颁奖典礼那天,我坐在台下,看着林晚晚穿着我亲手缝制的另一件礼服,
走上万众瞩目的领奖台。她举起奖杯,泪光闪烁。这个奖项属于我姐姐苏染,她不喜社交,
所以由我代领。姐姐是我的偶像,也是我最想成为的人。台下掌声雷动。第二天,
苏氏集团内部通报表扬,盛赞天才少女林晚晚为公司赢得殊荣。我拿着报纸,去问我爸。
爸,这个方案是我做的,为什么最后项目书上的署名是林晚晚?那是我熬了三个通宵,
为苏氏集团一个停滞不前的项目做的策划案,成功让对方追加了三千万投资。
爸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重重放下手里的茶杯。晚晚是为了你好!她替你在外面周旋,
你还不领情?他指着我的鼻子,语气里满是失望。你看看你,整天闷在房间里,
阴沉沉的,像什么样子!晚晚帮你,你不要这么小肚鸡肠!林晚晚恰到好处地从门后出来,
眼眶通红。姐姐,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帮你分担……我以为你不在意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我不在意?那些都是我妈妈教给我的东西,
是我生命里仅剩的光。我哥苏辰,那个曾发誓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人,也变了。
林晚晚不过是崴了脚,他便紧张地抱着她跑去医院,回来后却对着我大发雷霆。苏染,
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无依无靠!我看着他,觉得无比陌生。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随即被更深的失望覆盖。是你变了,苏染。
你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为什么就容不下一个晚晚?那天之后,我彻底沉默了。
我不再解释,不再争辩。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待在画室,一遍遍摩挲着脖子上那枚平安扣。
这是妈妈留给我唯一的遗物,温润的玉石贴着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这是我的精神支柱。我的生日,家里没有一个人记得。可一周后,林晚晚的生日宴,
却办得极尽奢华,几乎请来了全京圈的名流。她穿着高定礼服,像个真正的公主,
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爸和哥站在她身边,笑得满面春风。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躲在角落,握紧了平安扣。玉石冰冷的触感,让我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这个家,
早已没有我的位置。我十八岁成人礼,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为自己设计了一件独一无二的礼服。白色的羽毛层层叠叠,裙摆上缀满了细碎的星钻,
我叫它涅槃。我期待着,穿着它,与过去的一切告别。可当我满心欢喜地准备换上它时,
却在镜子里看到了林晚晚。她穿着我的涅槃,正得意地转着圈。而那精心缝制的羽毛,
被她脚上的高跟鞋勾破了一角,留下一个刺眼的瑕疵。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脱下来。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林晚晚像是被吓到了,
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姐姐,
对不起……我只是太喜欢你设计的礼服了,想试一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哭声引来了我爸和苏辰。我爸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晚晚,
和礼服上那处破损。他想都没想,一个耳光就狠狠甩在我脸上。混账东西!
晚晚不过是喜欢你的衣服,你至于这么对她吗!苏辰也冲了过来,一把将林晚晚护在身后,
满眼失望地看着我。染染,快给晚晚道歉!你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道歉?
我的脸颊***辣地疼,可我却笑了。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曾视作至亲的人,
看着他们脸上理所当然的维护与指责。原来,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心血,我最后的尊严,
都比不上林晚晚的一滴眼泪。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却异常平静。是啊,
我好狠的心。我一步步走向林晚晚,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亲手撕开了礼服的另一角。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看着裙摆上破碎的星光,一字一句地说,那这件垃圾,
就送给你了。在我将那件名为涅槃的礼服彻底撕碎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振海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气被一种更深的错愕取代。苏辰护着林晚晚,
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彻底疯了的陌生人。林晚晚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只剩下惊恐的抽噎。空气凝滞如冰,直到一个沉稳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苏伯父,这就是您答应文姨会好好照顾的女儿?我循声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气度矜贵,眉眼深邃。
他只是站在那里,无形的压迫感便笼罩了整个房间。苏振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陆……陆总?您怎么会在这里?被称作陆总的男人没有理他,
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复杂,有痛惜,有歉疚,
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温柔。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无视了挡在前面的苏辰和林晚晚。
他在我面前站定,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我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上。我来晚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叫陆景琰。这个名字,
我只在母亲的日记里见过。景琰那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把我们家染染交给他,我放心。原来,母亲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
陆景琰将我带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去了一处我从未到过的山顶别墅。
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着药水,擦拭我脸颊上红肿的指印。冰凉的触感传来,
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他告诉我,他的奶奶和我母亲是手帕交,我和他之间,早有婚约。
文姨去世前,特意找过我。陆景琰的声音很轻,她说,如果有一天,
你在苏家过得不开心,就让我带你走。我一直在国外处理分公司的事,
刚回来……就看到了那一幕。他的视线落在我脖颈上那枚断成两半的平安扣上。
我下意识地握住,那是拉扯中被苏辰撞到墙上摔碎的。可以给我吗?他问。
我麻木地递给他。他拿出一方丝帕,将碎片仔细包好,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工具盒。
在他的巧手下,那枚破碎的平安扣,竟然严丝合缝地被修复了。随着最后一道裂痕被粘合,
玉扣中心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陆景琰将修复好的平安扣放在一个托盘上,
那托盘竟是某种感应装置。玉扣的中心,一束微弱的蓝光亮起,投射出一道虚拟屏幕。
屏幕上,是我母亲温婉的笑脸,那是她留给我的一段影像。染染,我的宝贝女儿,
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你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原谅妈妈的自私,
为你安排了这样一条后路。我……信不过你的父亲。母亲的影像有些模糊,
声音里透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温柔。这枚平安扣里,存放着我真正的遗产,
它需要你年满十八岁,并用修复后的玉扣才能激活。景琰会帮你。影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长得看不到尽头的清单。瑞士银行信托基金,初始资金五亿美金,
按年复利计息……‘魅影’科技公司原始股15%……
巴黎高定品牌‘Le Rêve’首席设计师股权及所有设计版权…………
我看着那一串串天文数字和陌生的公司名称,大脑一片空白。陆景琰在一旁解释:这些,
才是文姨真正的商业帝国,其价值……大约是苏氏集团的一百倍。她从不依靠任何人,
她自己就是豪门。原来,我一直以为的避风港,不过是母亲庞大羽翼下的一粒尘埃。
而苏振海和苏辰拼命争抢的,不过是母亲随手丢弃的残羹冷炙。多么可笑。
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原来我什么都不曾拥有,也什么都不曾失去。那些所谓的亲情,
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而我母亲,早已为我铺好了全身而退的路。十八岁生日。
我失去了一个虚假的家,却继承了一个真正的帝国。我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清单,
直到眼底的最后一丝温情被冰冷的数字彻底冻结。一周后。陆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我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高定西装,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长发被利落地挽起,
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漠的眉眼。陆景琰坐在主位,姿态闲适地翻着文件,
将整个主场都交给了我。苏振海和苏辰带着林晚晚,志得意满地走了进来。
为了拿下陆氏风投这个项目,苏振海几乎压上了整个苏氏集团的未来。而他最大的底牌,
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天才少女——林晚晚。当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
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苏振海的笑容僵在脸上,苏辰的瞳孔猛地一缩,而林晚晚,
则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地往苏辰身后躲去。苏染?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振海最先反应过来,语气里满是质问。陆景琰抬眸,眼神淡漠。苏总,注意你的言辞。
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这位是我的项目总顾问,苏染小姐。
总顾问……苏染小姐?这几个字像一个个耳光,狠狠扇在苏家父子的脸上。
苏振海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苏辰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染染,
你……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苏总,苏先生,
如果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你们的展示了。我刻意将苏先生三个字咬得很重,
清晰地划分出我们之间的界限。苏辰的脸色也沉了下去。会议室的气氛,
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变得诡异而压抑。林晚晚被推到了台前。她脸色苍白,
拿着演示稿的手指都在发抖。在我的注视下,她深吸一口气,
强作镇定地开始讲解她的原创设计方案。她讲得磕磕绊绊,
许多专业术语都念得模棱两可。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直到她讲完,
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期盼地看向陆景琰,又畏惧地瞥了我一眼。
我拿起桌上的激光笔,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投影幕布前。林小姐的方案很有……想象力。
我点了点屏幕上的一处结构图。比如这里,你提出的‘浮空’概念,
理论上需要承重结构达到每平方厘米三百公斤的压力,但你选用的材料,
极限承压只有五十公斤。所以,你这是打算建一座随时会坍塌的空中楼阁?
我又切换到下一页。还有这里,能源系统。你照搬了三年前就被市场淘汰的储能方案,
却搭配了最新的输出模块。林小姐,你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吗?我顿了顿,
环视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苏家人,声音冰冷。后果就是,一旦启动,
整个系统会在三秒内,因为功率不匹配而直接爆炸。林晚晚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振海和苏辰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我关掉她的演示稿,
调出了我自己的方案。从结构到材料,从能源到美学,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
充满了前瞻性和商业价值。两个方案放在一起,高下立判。一个是不懂事的孩童涂鸦,
另一个,是大师的杰作。我关掉投影,走回到苏振海面前,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面前。
苏总,你引以为傲的天才,不过是我丢弃的草稿。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想和陆氏合作?可以。我看着他灰败的脸,
一字一句,吐出我的条件。让苏氏集团的法人代表,换成我的名字。
我的条件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潜藏在水底的污泥。
苏振海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在瞬间扭曲成一个难看的形状。你疯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苏氏是我的,你休想!
现在不是,我平静地纠正他,但很快就会是。他死死地瞪着我,
眼神里的憎恶几乎要化为实质。苏辰一把将吓得魂不附体的林晚晚拉到身后,
他看着我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刀子。苏染,你非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只对着主位的陆景琰微微颔首。陆总,
看来苏氏集团对这次的合作并没有诚意。陆景琰合上文件,动作优雅,
却带着不容辩驳的终结意味。既然如此,会议结束。苏振海带着他的一双儿女,
几乎是落荒而逃。第二天,铺天盖地的舆论就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豪门弃女攀高枝,
反噬亲恩为哪般?天才设计师林晚晚首度回应:姐姐的成就,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
文章里,我是一个天性阴郁、善妒刻薄、为了一个男人就与全家反目的白眼狼。而林晚晚,
则是那个忍辱负重、默默付出、还要被姐姐打压的可怜妹妹。我坐在别墅的落地窗前,
阳光温暖,手里的平板却冷如寒铁。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形象。
那个形象如此恶毒,以至于我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他们写的并不是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屏幕上的字迹开始晃动、模糊。
我放下平板,发出一声短促的、干涩的笑。痛到极致,原来是想笑的。
他们很擅长颠倒黑白。陆景琰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递给我一杯温水。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将另一台电脑转向我。屏幕上,是一个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界面,
背景板上是陆氏集团的徽标。陆景琰的特助正站在发言台前,身后的大屏幕上,
开始播放一段高清监控视频。画面里,是苏家别墅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门。
大雨滂沱的夜里,我被苏振海一巴掌甩开,踉跄着倒在地上。苏辰冷漠地站在一旁,
护着哭泣的林晚晚。然后,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我趴在冰冷积水里,
抬起头,茫然望向镜头的脸。整个直播间的评论区,在静默了三秒后,彻底爆炸。紧接着,
屏幕上出现了第二份证据。一份并列的时间线对比图。左边,
是我电脑里所有设计稿的创建和修改时间,精确到秒。右边,是林晚晚凭借这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