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流
青铜盒中的十二枚指针悬浮着，像某种活物般缓缓旋转，每一枚都映照出她不同的倒影——七岁的她、车祸前的她、父亲坠楼那天的她……它们重叠、交错，最终指向日晷中央的凹槽。
“找到日晷……”江离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
苏夏低头看向手中的芯片，幽蓝的微光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咬咬牙，将芯片按向凹槽——咔。
日晷的指针骤然停滞，整座城市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消失。
然后，时间开始倒流。
雨滴从地面升起，飞回云层；碎裂的玻璃重新拼合；邻居家的猫从凝固的跳跃姿势中倒退着落回地面。
苏夏的视野被拉入一片混沌的旋涡，无数记忆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疯狂涌入她的脑海——1999年12月31日，午夜。
母亲林晚秋站在实验室里，怀中的婴儿襁褓泛着微光。
窗外，一座巨大的日晷矗立在暴雨中，指针逆时针旋转。
“锚点校准完成。”
母亲的声音冰冷而机械，“记忆封存程序启动。”
婴儿的锁骨处，星图纹路缓缓浮现。
——那是苏夏自己。
“苏夏！”
一声厉喝将她拉回现实。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站在天台上，但日晷的指针己经指向了00:00:00。
青铜盒中的十二枚指针全部静止，唯独最中央的一枚仍在缓慢转动，像在倒数什么。
“你终于醒了。”
苏夏转头，看到江离站在身后——不，不是江离。
少女的蓝紫挑染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母亲如出一辙的白色实验服，脖颈上的机械纹身变成了冰冷的数字：0000。
“观测局三级校正员，林晚秋。”
她微微一笑，“或者说……‘母亲’。”
苏夏的呼吸几乎停滞。
“你不是死了吗？”
“死亡只是时间的另一种形态。”
林晚秋——或者说，这个披着江离外壳的存在——缓步走近，“观测局需要‘锚点’来维持时间稳定，而你，苏夏，是最后一个未校准的变量。”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日晷的表面，整座城市的光影随之扭曲。
“1999年的实验失败了，时间锚点失控，导致相位折叠。
你父亲发现了真相，所以他必须消失。”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而你，本应在七岁那场车祸里被清理。”
苏夏的指节攥得发白。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
林晚秋笑了。
“因为你母亲——真正的林晚秋——在最后一刻修改了程序，把你藏进了时间裂隙。”
她歪了歪头，“可惜，她低估了观测局的耐心。
我们花了十七年，终于找到了你。”
暴雨中，日晷的指针突然加速旋转，整座城市开始像素化崩解。
苏夏看到高楼像沙堡般坍塌，街道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而她自己——她的皮肤下浮现出齿轮状的纹路，锁骨处的星图发出刺眼的蓝光。
“时间到了。”
林晚秋轻声说，“欢迎回家，苏夏。”
黑暗吞噬了一切。
苏夏感觉自己在下坠，没有尽头，没有边界。
无数记忆的碎片从她身边掠过——父亲的坠楼、母亲的实验室、江离的警告……它们像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意识。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记住，真正的锚点不在盒子里。”
——是母亲的声音。
真正的母亲。
苏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空间里，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穿着蓝白校服，锁骨处的星图纹路清晰可见。
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林晚秋——真正的林晚秋——穿着沾染试剂的白大褂，手中握着一枚发光的芯片。
“苏夏。”
她轻声说，“时间不多了。”
苏夏的眼泪终于落下。
“妈……？”
林晚秋没有回答，只是将芯片按进她的掌心。
“观测局以为锚点是日晷，是青铜盒，是那些可以被控制的机器。”
她低声说，“但他们错了。”
芯片在苏夏手中融化，渗入她的皮肤。
锁骨处的星图骤然亮起，像被点燃的星河。
“真正的锚点……”林晚秋的身影开始消散。
“……是你自己。”
苏夏在302室的地板上惊醒。
窗外，暴雨依旧。
她抬起手，腕间的机械纹身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锁骨处微微发烫的星图。
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显示：16:27:44。
——秒针依然卡在44。
但这一次，苏夏笑了。
她站起身，走向阳台。
雨滴仍在坠落，但某些雨滴——开始向上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