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抽打在苏晓***的皮肤上，带走仅存的体温，留下刺骨的寒意。
她紧紧抱着苏雅，妹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她怀里，像一只冻僵的幼鸟，只有细微的、带着恐惧的抽噎证明她还活着。
脚下的筒子楼天台，如同被巨兽啃噬过一般。
追踪者坠落造成的巨大豁口边缘，断裂的钢筋狰狞地刺向天空，浑浊的雨水正疯狂地灌入下方无底的黑暗深渊。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焦糊味、金属熔化的刺鼻气息以及混凝土粉尘的腥气，混杂在冰冷的雨水中，形成一种末日般的窒息感。
苏晓站在崩塌的边缘，狂风吹得她摇摇欲坠。
右眼深处，那幽蓝的几何纹路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伤口，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隐痛。
视野里残留的、因雷霆和遗骸狂暴而短暂获得的超然“清晰感”早己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骸骨之冢”……追踪者坠亡前那断断续续的冰冷宣告，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刺骨的寒意。
坐标己记录？
不会停止？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恐怖的、掌握着非人科技的冰冷组织，己经锁定了她！
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
更强大的追踪者？
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但她不能停下，不能思考太久。
蛇哥的人随时可能追来，那个逃走的“铁拳”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台上残留的追踪者信号，也可能引来“骸骨之冢”的后续部队。
这里是绝地，必须立刻离开！
“小雅，抱紧我。”
苏晓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将妹妹冰冷的小手环在自己脖子上，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虚脱感。
右臂的麻痹感还未完全消退，左脚脚背传来钻心的疼痛（踢击追踪者护裆的反震），后背被铁门碎片划破的地方***辣地疼。
但她知道，这些伤，现在都不致命。
致命的是停下。
她环顾西周。
通往楼下的路被追踪者破门时倒下的铁门和崩塌的结构彻底堵死。
唯一的出路，是沿着天台边缘那摇摇欲坠、锈迹斑斑的护栏，攀爬到相邻的另一栋稍矮些的、同样破败的筒子楼顶。
风雨如晦，脚下是几十米的深渊。
湿滑的锈蚀金属护栏冰冷刺骨，仿佛随时会断裂。
没有选择。
苏晓咬紧牙关，右眼深处幽蓝的纹路微微一闪。
虽然无法再开启那狂暴的解析视野，但遗骸赋予的、对自身肌肉和平衡的细微掌控力还在。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脚，踩在护栏外狭窄湿滑的混凝土边缘，手指死死抠进冰冷湿滑的护栏缝隙。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模糊了视线。
一步。
两步。
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壁虎。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每一次脚下湿滑的触感都让心脏提到嗓子眼。
怀里的苏雅紧紧闭着眼睛，将小脸埋在姐姐的颈窝，小小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
狂风呼啸，卷着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在她们身上。
脚下的深渊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发出无声的咆哮。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如同跨越了生死轮回。
当苏晓抱着苏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相邻天台的矮墙，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时，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苏雅也摔得不轻，小脸煞白，但强忍着没哭出来。
“没事了……暂时……”苏晓喘息着，挣扎着坐起来，将妹妹护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新的天台。
这里同样空旷破败，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垃圾，但至少没有那可怕的追踪者，也没有蛇哥的人影。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
处理伤口！
恢复体力！
苏晓的思维在极度的疲惫中艰难运转。
铁锈区她熟悉，但也知道这里处处是蛇哥的眼线。
哪里是安全的？
哪里能处理苏雅手臂的伤，和自己这一身狼狈？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清晰地跳入她的脑海——“老鬼诊所”。
那是铁锈区深处，一个只存在于传说和阴影中的地方。
据说诊所的主人“老鬼”是个怪人，技术高超却性情乖戾，只要付得起代价——通常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足够卖命的“人情”——他就能处理各种见不得光的伤，不问来历，也不问去向。
那里是亡命徒和边缘人最后的庇护所，也是蛇哥势力难以完全渗透的灰色地带。
代价……苏晓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除了沾满污泥和血迹的破烂衣服，她们一无所有。
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她右眼里那枚诡异的遗骸，以及这身被它改造过的躯体和能力。
但这代价，她付不起，也不敢付。
可她们还有选择吗？
苏雅手臂上的伤需要处理，自己也需要地方恢复。
老鬼诊所，是她们唯一可能活下去的缝隙。
“走，小雅，我们去个地方。”
苏晓强撑着站起来，拉起妹妹冰冷的小手。
她的声音疲惫却坚定，“姐姐知道一个地方……也许能帮我们。”
她们像两个湿透的幽灵，在暴雨和黑夜的掩护下，蹒跚着穿梭在铁锈区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巷道里。
避开有灯光的主路，绕过可能有蛇哥眼线的窝棚区，沿着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后巷潜行。
苏晓右眼的疼痛时隐时现，视野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闪烁起微弱的蓝光，让她能看到前方巷道的结构轮廓，避开一些摇摇欲坠的危墙和深坑。
这能力在逃亡中成了唯一的光，却也时刻提醒着她体内寄宿的怪物。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浓黑如墨。
她们终于来到一片被巨大废弃管道和生锈储油罐包围的区域。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某种化学品的刺鼻气息。
在几根巨大管道的夹角阴影里，一个毫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门嵌在混凝土墙壁上。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被油污覆盖、几乎看不清的巴掌大的观察孔。
就是这里，“老鬼诊所”。
苏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和身体的不适，抬手敲了敲门。
敲门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没有回应。
她又加重力气敲了几下。
门上的观察孔“唰”地一声被拉开。
一只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孔后，冷漠地扫视着门外两个如同泥猴般的狼狈身影。
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两件垃圾。
“滚。”
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老鬼……我们需要帮助。”
苏晓的声音嘶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我妹妹受伤了……我们……可以付代价。”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
门后的眼睛眯了眯，目光在苏晓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又像是在嗅探某种气息。
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然后，目光又扫过苏晓身后瑟瑟发抖、手臂还缠着渗血布条的苏雅。
“代价？”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你们付得起什么？
命吗？”
“只要……只要不是命。”
苏晓咬着牙，感觉右眼的灼痛感又加剧了几分，视野边缘泛起蓝晕。
门后的眼睛又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在权衡什么。
那浑浊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苏晓脸上的污垢和疲惫，落在了她那只闪烁着诡异蓝光的右眼上。
片刻的死寂后，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门栓被拉开。
锈蚀的金属门向内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血腥味、陈旧机油和某种草药苦涩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进来。
别弄脏地板。”
沙哑的声音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漠。
门内是一条狭窄、低矮的通道，墙壁是***的粗糙混凝土，头顶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发出昏黄光晕的灯泡。
通道尽头向右拐弯，隐约传来一些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
苏晓拉着苏雅，侧身挤了进去。
身后的门立刻被重重关上，落栓声沉闷而厚重，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她们踩在冰冷金属地面上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让苏晓胃里一阵翻腾。
苏雅更是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阴森地方的恐惧。
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又瞬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混乱和诡异所充斥。
这是一个由巨大废弃管道内部空间改造而成的“诊所”。
空间不算小，但被各种奇形怪状、闪烁着不明指示灯的仪器、堆满零件和瓶罐的工作台、以及悬挂着各种生锈或崭新金属肢体的支架塞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更加浓烈刺鼻。
光线主要来自工作台上几盏明亮的无影灯，以及一些仪器屏幕散发出的幽光。
在灯光的核心区域，一个矮小的身影背对着她们，正伏在工作台上，手里拿着精细的工具，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深色连体工装，头发稀疏花白，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
这就是“老鬼”。
听到脚步声，老鬼头也没回，只是用那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那边有凳子。
自己坐。
那小崽子，手臂伸出来看看。”
他随手一指角落两张沾满污渍的金属折叠凳。
苏晓扶着苏雅坐下，小心地解开妹妹手臂上被血水浸透的布条。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皮肉翻卷，边缘有些红肿。
苏雅疼得小脸煞白，却咬着嘴唇没哭出声。
老鬼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他慢吞吞地转过身。
苏晓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只浑浊不堪，布满血丝，正是刚才观察孔里的那只；而另一只……那只眼睛，竟然是一只冰冷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机械义眼！
精细的金属结构代替了眼皮和眼眶，红色的电子瞳孔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扫视着苏晓和苏雅，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他的左臂从手肘往下，也替换成了闪烁着哑光的合金义肢，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在扫过苏雅手臂伤口时，红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扫描分析。
但当它转向苏晓时，那红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机械瞳孔如同聚焦的镜头，死死地锁定了苏晓的右眼！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瞬间笼罩了苏晓！
她感觉自己的右眼仿佛被无形的探针刺入，那枚沉寂的遗骸似乎受到了***，幽蓝的纹路不受控制地在她眼白深处微微亮起，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哼……”老鬼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轻哼。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却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
忌惮？
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有趣……”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和深意，“真是……太有趣了。”
他那只完好的、浑浊的肉眼，也眯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苏晓布满污垢和疲惫的脸，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麻烦。
“你……”苏晓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苏雅护得更紧。
右眼的刺痛和那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让她极度不安。
“小崽子的伤，皮肉撕裂，轻微感染，没伤到骨头。
死不了。”
老鬼的机械义眼红光收敛，恢复了那种冰冷的扫描状态，目光重新落回苏雅的手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漠和不耐烦。
“处理一下，三百信用点，或者等值的……‘东西’。”
他刻意加重了“东西”两个字，意有所指地瞥了苏晓一眼。
三百信用点？
这对身无分文的苏晓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至于“东西”……她除了这身破衣服和右眼里的怪物，还有什么？
“我们……没有钱。”
苏晓的声音干涩。
“我知道。”
老鬼嗤笑一声，那只机械义手灵活地把玩着手术刀，寒光闪烁。
“从你们进门我就知道。
两个被蛇哥追得屁滚尿流、还被‘上面’的东西盯上的小耗子，能有什么油水？”
“上面”？
苏晓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追踪者？
知道“骸骨之冢”？
“不过……”老鬼话锋一转，机械义眼再次锁定苏晓的右眼，红光幽幽。
“你身上……倒是有件‘东西’，够付小崽子的医药费，甚至……还能让你们在这里躲到天亮。”
苏晓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右眼，警惕地盯着老鬼：“你……你想要什么？”
“别紧张，小丫头。”
老鬼沙哑地笑了笑，那笑容在他干瘪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我对你眼珠子里的‘宝贝’没兴趣。
那玩意儿是祸根，沾上了就甩不掉，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他顿了顿，机械义眼扫过苏晓破烂衣服下隐约可见的淤青和擦伤，以及她明显不自然的站姿（左脚受伤）。
“我是说……你。”
“我？”
苏晓一愣。
“对，你。”
老鬼那只完好的浑浊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一种猎奇般的审视，“被‘遗骸’初步改造过的身体……虽然还很粗糙，充满了排斥反应和能量逸散……但底子不错。
尤其是你的动态神经反应和肌肉控制精度，有点意思。”
他那只机械义手伸出一根金属手指，隔空点了点苏晓，“让我抽200cc的血，再取一点表皮和深层肌肉组织样本。
作为交换，我处理小崽子的伤，给你们处理外伤的药，外加……一个关于‘骸骨之冢’的情报。
如何？”
抽血？
取样？
苏晓的胃里一阵翻腾。
这听起来就像是被当成实验品！
但……代价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支付的。
而且，“骸骨之冢”的情报！
这对她们至关重要！
苏晓低头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因疼痛而微微发抖的妹妹，又感受到右眼深处那冰冷的刺痛和蠢蠢欲动的力量。
她没有选择。
“……好。”
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爽快。”
老鬼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金属假牙。
他不再废话，机械义手在旁边的仪器台上快速操作了几下，一个冰冷的金属托盘滑了出来，上面摆放着几支粗大的采血管、闪着寒光的活检针和消毒器具。
“小崽子，过来这边。”
他指了指旁边一张铺着脏污白布的手术台。
苏雅惊恐地看着那些冰冷的器械，紧紧抓住姐姐的衣角。
“别怕，小雅。”
苏晓蹲下身，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安抚妹妹，“这位……老爷爷会治好你的手臂。
姐姐就在旁边。”
她给了妹妹一个鼓励的眼神，尽管自己心里也充满了不安。
老鬼的动作异常熟练而迅速。
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手稳定得如同磐石，消毒、局部麻醉（一种刺鼻的喷雾）、清理伤口、缝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苏雅虽然害怕，但在姐姐的安抚和麻醉的作用下，只是咬着嘴唇，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没有挣扎哭闹。
趁着老鬼处理苏雅伤口的间隙，苏晓疲惫地坐在冰冷的金属凳子上。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要昏睡过去。
但右眼深处那冰冷的遗骸似乎并不允许她放松，丝丝缕缕的寒意***着她的神经，让她保持着一种病态的清醒。
她警惕地观察着这个怪异的诊所，那些闪烁的仪器、悬挂的金属肢体、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标本……一切都透着一股冰冷、非人、又带着疯狂科学气息的诡异感。
“好了。”
老鬼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用沾着消毒液的纱布盖住苏雅的伤口。
“三天内别沾水。
这瓶消炎凝胶，一天涂两次。”
他将一个拇指大小的、装着淡绿色凝胶的金属小瓶扔给苏晓。
苏晓默默接过，小心地收好。
“现在，轮到你了，小丫头。”
老鬼转过身，那只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锁定了苏晓。
他指了指那张手术台，金属托盘里的采血管和活检针在无影灯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躺上去。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苏晓看着那些器械，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小雅，为了活下去……她默默地走到手术台边，躺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单薄湿透的衣服传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老鬼没有任何废话。
他那覆盖着合金的手指异常灵活地操作着。
粗大的针头刺入苏晓手臂的静脉，暗红色的血液被迅速抽入真空管。
接着，冰冷的消毒液涂抹在她手臂和大腿外侧的皮肤上。
然后，是更加尖锐的刺痛——活检针刺入皮肤，深入肌肉层，旋转着切割下微小的组织样本。
苏晓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身体的疼痛尚能忍受，但那种被当作实验品、被冰冷器械侵入的感觉，却让她感到屈辱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右眼深处，遗骸的力量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幽蓝的纹路微微发烫，带来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
老鬼全程面无表情，只有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在采集样本时不断闪烁，似乎在同步记录和分析着数据。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冷漠。
当最后一支采血管被装满，最后一小块肌肉组织被放入保存液后，老鬼才停下了动作。
“可以了。”
他沙哑地说，将托盘推到一边，拿起一块沾着消毒液的纱布随意擦了擦机械义手。
苏晓坐起身，手臂和大腿的针孔处传来阵阵刺痛。
她感觉更加虚弱了，失血和刚才的***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代价付清了。”
老鬼看着苏晓，那只浑浊的肉眼和冰冷的机械义眼同时注视着她，眼神复杂。
“情报，我只说一次，听清楚了。”
苏晓立刻打起精神，强忍着眩晕感。
“‘骸骨之冢’，不是你能对抗的东西。”
老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凝重，“他们是‘拾荒者’，也是‘清道夫’。
专门在像铁锈区这样的垃圾场里，寻找和回收那些流落在外的‘遗骸’——就是你眼睛里那种东西。
他们视‘遗骸’为禁忌的财产，任何未经许可的携带者，都会被标记、追踪、最终……回收。”
他特意强调了“回收”这个词，冰冷的意味让苏晓不寒而栗。
“追踪你的那个，是‘骸骨之冢’最低级的‘清道夫-Ⅰ型’。
合金骨骼，基础能量武器，逻辑核心驱动。
弱点在精密传感节点和内部能量回路的稳定性，强EMP是它的克星，就像你遇到的那样。”
老鬼的机械义眼红光微闪，“但别高兴太早。
Ⅰ型只是炮灰。
它们数量很多，而且‘骸骨之冢’会从每一次失败中学习。
下一次来的，会更难缠，更适应环境，甚至……可能携带专门针对你这种‘初级携带者’的抑制装置。”
苏晓的心沉了下去。
炮灰？
最低级？
那更高级的……“至于‘骸骨之冢’本身……”老鬼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没人知道它的核心在哪里。
它像阴影一样附着在旧世界的废墟上。
它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
科技、生物改造、甚至……据说他们掌握着激活和利用‘遗骸’更深层力量的技术。
他们想要的，不只是回收你眼里的东西，更是要研究它在你身上产生的‘反应’，研究‘遗骸’与生物体结合的奥秘。”
他顿了顿，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深深地看着苏晓：“你，小丫头，你现在就是他们实验室里一只珍贵的、活着的……小白鼠。
被抓住，最好的结果是成为永远躺在实验台上的标本。
最坏的结果……是成为他们制造更可怕怪物的养料。”
小白鼠……标本……养料……老鬼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凿进苏晓的脑海。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原来她们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
不仅仅是追杀，更是被当成了实验品！
“为……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苏晓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为什么？”
老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那只完好的浑浊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看到了久远过去的影子，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怜悯？
“或许……是因为老头子我，很多年前，也差点成为他们实验室里的一块切片标本。”
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微微转动，红光扫过自己那条合金手臂和半边金属化的脸颊，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可怕的过往。
“拿着这些，快滚吧。”
老鬼不再多言，扔给苏晓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里面有消炎药、止痛剂、还有一点应急的营养膏。
够你们撑几天。
天快亮了，蛇哥的人该出来活动了。
我这儿，天亮后就不留客了。”
苏晓默默接过布袋，感觉入手沉甸甸的，是她们活下去的微薄希望，也是沉重的代价。
“最后一句忠告。”
就在苏晓拉着苏雅准备离开时，老鬼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别太相信你眼睛里的东西。
它在帮你，也在吃你。
力量越强，代价越大。
记住，你是人，不是‘遗骸’的容器。
别让那东西……彻底吃掉你的‘人性’。”
你是人……不是容器……这句话如同警钟，在苏晓心头重重敲响。
她想起垃圾场杀人的冰冷，想起反击追踪者时那种近乎本能的、高效而无情的破坏欲……那真的是她自己吗？
还是……遗骸的意志？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阴影中那个佝偻、怪异、却又似乎藏着无尽秘密和伤痛的身影，低声道：“……谢谢。”
没有回应。
老鬼己经转过身，重新伏在工作台上，摆弄起那些冰冷的零件和器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苏晓不再犹豫，拉起苏雅，转身走向那条狭窄的通道。
沉重的门栓再次被拉开，门外，是依旧灰暗、但雨势渐小的铁锈区黎明。
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垃圾场的腐臭味，还有一种……更加危险的气息。
天，真的要亮了。
而属于她们的逃亡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三卷：黑雨诊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