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密谋中缓慢爬行。赵小胖那边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我尝试过几次拨打那个简陋名片上的号码，都提示关机。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他是不是暴露了？被雷子的人发现了？还是……林晚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这种悬而未决的煎熬几乎要将人逼疯。白天在课堂上，教授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笔记上留下的只有凌乱的线条和反复写下的“证据”、“仓库”、“雷子”几个字。室友张强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抢过我涂鸦的本子。
“陈默！你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课也不听，觉也不睡？跟哥几个说说，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被哪个妞甩了？还是欠人钱了？”他皱着眉头，一脸关切。
我抢回本子，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就是……家里有点烦心事。”
“扯淡！”另一个室友李峰凑过来，“你这样子，活像丢了魂儿！家里事？我看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需要帮忙就吱声！兄弟几个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拳头还是够硬的！”
看着他们真诚而带着点莽撞的关切眼神，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随即又被更深的顾虑压了下去。雷子那种人，不是他们能想象的黑暗。我不能把他们拖下水。
“真没事。”我用力搓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就是……失眠。过两天就好了。”
张强和李峰对视一眼，显然不信，但看我坚持，也不好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行吧，有事别硬扛。”
煎熬持续到第三天下午。手机终于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赵小胖那个号码！
我几乎是冲出教室，在走廊尽头无人的角落才接通，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小胖？！”
“陈默！”电话那头传来赵小胖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和紧张的声音，“东西……东西拿到了！一份副本！合同副本！还有……一点别的！”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真的？怎么拿到的？安全吗？”
“林晚……林晚偷偷给我的！”赵小胖的声音带着一种后怕的兴奋，“就在刚才！雷子还没回来！林晚被带去拍一个什么破宣传照，就在雷子那个仓库附近的一个小破影棚！中途她去洗手间，我……我假装去送水，在走廊拐角……她把一个叠得很小的纸团塞我手里了！她什么也没说，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陈默，她肯定知道我们在想办法！”
林晚主动传递出来的信号！这比任何证据都更令人振奋！她并没有完全放弃！那堵冰墙，裂开了一道缝隙！
“东西呢？”我急切地问。
“我现在还在影棚外面等着，他们还没结束。我不敢走远。”赵小胖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东西在我贴身口袋里。是一份合同的复印件，虽然有点模糊，但关键条款都能看清！还有一张……一张很小的内存卡！林晚塞给我的时候，用嘴型说了‘录音’两个字！我猜……可能是她偷偷录下的东西！”
合同副本！录音！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太好了！小胖！”我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你立了大功！听着，你现在立刻，马上，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合同拍成清晰的照片发给我！还有那张内存卡里的内容，想办法导出来发给我！越快越好！然后……原件和内存卡，找个地方藏好！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好！好！我马上去办！”赵小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迫性，“我知道附近有个很隐蔽的网吧包间！我这就去！”
“小心！千万小心！”我再次叮嘱，“弄好立刻告诉我！”
挂了电话，我感觉手脚都有些发软，是过度紧张后的虚脱，但更多的是巨大的希望带来的兴奋。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林晚在传递求救的信号！我们有机会了！
不到半小时，手机接连震动。
先是几张高清的图片发了过来。是那份所谓的“经纪合约”。我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放大图片。条款密密麻麻，充满了陷阱和霸王条款。抽成比例高达百分之九十！演出安排、形象定位、社交活动完全由甲方（雷子名下的“星途文化”）单方面决定，乙方（林晚）必须无条件服从！合约期限：十年！最令人发指的是附加条款：乙方需以其名下所有财产及未来收益作为担保，偿还其母XXX所欠甲方债务本息（后面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如乙方违约或试图解约，甲方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维护权益，包括但不限于……后面是一些含糊其辞却充满威胁的措辞！这根本不是经纪约，这就是一份***裸的、披着合法外衣的卖身契！
紧接着，一个音频文件发了过来。文件名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1”。
我立刻戴上耳机，点开播放。
一阵沙沙的电流噪音后，传来林晚那熟悉却带着浓重疲惫和压抑的声音：
“……雷哥，这个月的商演……能不能……少接两场？我嗓子……真的有点撑不住了……”声音微弱，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男声响起，正是我在黑匣子后台阴影里见过的那个雷子！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和轻蔑：
“撑不住？林晚，别忘了你妈欠的钱！利息每天都在滚！就你这点商演收入，塞牙缝都不够！嗓子？嗓子坏了就给我去打针！打封闭！只要还能出声，就得给我唱！唱到还清为止！别跟我讨价还价！”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可是……医生说我声带……”
“医生？”雷子嗤笑一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威胁，“医生懂个屁！我说你能唱，你就能唱！再废话，信不信我让你妈在‘疗养院’里也‘撑不住’？！”
录音里传来林晚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她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接着是雷子更冰冷、更残酷的声音：
“哭？哭给谁看？省省力气吧！下周那个‘皇朝会所’王老板的私人局，给我打起精神来！王老板点名要你去唱几首，陪几杯酒！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给我甩脸子……哼，后果你知道！别以为签了合同就万事大吉！我要毁了你，方法多的是！让你和你那个疯妈，一起生不如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耳机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而我却感觉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强迫商演！威胁注射封闭！用她母亲的人身安全进行恐吓！逼迫她参加不情愿的私人陪酒！这不仅仅是非法拘禁和剥削，这已经是***裸的胁迫、伤害和人格侮辱！录音里雷子那冰冷的威胁，像毒蛇的信子，令人不寒而栗！
这份合同副本和这段录音，就是撕开雷子伪善面具、将他打入地狱的铁证！
“小胖！”我立刻拨通赵小胖的电话，声音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抖，“东西我收到了！太关键了！原件和内存卡藏好了吗？”
“藏好了！绝对安全！”赵小胖的声音也带着兴奋和后怕，“陈默，接下来怎么办？报警吗？”
报警？我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雷子在本地盘踞多年，关系网复杂，这份证据虽然有力，但能否一击致命？万一他背后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或者他狗急跳墙，对林晚和她母亲下毒手……
“报警是必须的，但要确保万无一失！”我沉声道，“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时机，最好是人赃并获！雷子什么时候回来？”
“按行程，应该是明天下午三点左右到高铁站。”
“好！”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迅速在我脑海中成型，“小胖，听我说！明天雷子回来，必定会第一时间回那个仓库！那里是他的老巢，重要的东西都在那里！我们就在那里动手！”
“在……在仓库动手？！”赵小胖的声音充满了惊骇，“陈默！你疯了？！那里都是他的人！太危险了！”
“危险也要搏一把！”我的声音斩钉截铁，“这是最好的机会！他刚回来，警惕性可能没那么高！而且，我们需要拿到那份合同的原件！那是更直接的证据！光有副本和录音，他可能会狡辩！另外，如果能当场抓住他控制林晚、或者进行其他非法交易的现行……就板上钉钉了！”
“可是……我们怎么进去？怎么拿原件？怎么抓现行？”赵小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
“我有办法进去！”我快速地说着，一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清晰，“小胖，你听着，我需要你做几件事：第一，确定林晚明天下午在哪里！雷子回来，会不会把她也叫去仓库？第二，想办法弄到仓库内部的大致结构图，特别是他那个办公室的位置！你之前在那里打过零工，应该有点印象！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帮我搞到一样东西……”我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样关键物品。
电话那头，赵小胖沉默了许久，呼吸粗重。我能想象他内心的挣扎和恐惧。
“陈默……”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我……我试试！为了林晚……拼了！”
“好兄弟！”我心头一热，“记住，安全第一！事不可为，立刻撤退！等我下一步的具体安排！”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计划很粗糙，风险极大，几乎是在赌命。但为了林晚，为了把她从那个地狱里拉出来，我必须赌！
我立刻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不是报警，而是打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大学法律系一位以正直和较真闻名的老教授。我将林晚的遭遇（隐去了姓名和具体地点）和手头掌握的证据类型（合同副本、录音）做了简要说明，咨询在现有证据下如何报警才能确保立案并有效打击犯罪，以及如何最大程度保护受害人人身安全。
老教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同学，你反映的情况非常严重！这涉嫌非法拘禁、强迫劳动、敲诈勒索、甚至可能涉及人口贩卖和故意伤害！证据链虽然还不完整，但已有的合同和录音已具备立案条件！我建议你立刻携带所有证据原件，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找一位姓秦的队长，他是我的学生，为人可靠！我会先给他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切记，保护受害人安全是第一位的！行动必须周密！”
老教授的话给了我一颗定心丸。警方这条线，终于有了一个可靠的突破口。
结束通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晚在黑匣子舞台上那苍白而割裂的身影照片，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明天，就是决战时刻。废弃的仓库，将成为我们撕破黑暗、夺回星光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