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诅咒
通体暗红、附着一层黑色薄甲的工兵愣了愣,它蜥蜴般的头颅上有西个深陷的眼眶,其中一颗浑浊的眼球追着那道光芒转了半圈,目光随之落在自己身后的一只践踏巨兽上。
薄昇又将一粒微光融进子弹,向另一处扣动扳机。
此时,第一发“闪烁”的爆发效果终于姗姗来迟。
轰!
惊人的白光在千米之外骤然亮起,即使是在白天,那光芒也颇有些刺目,甚至一度夺取了太阳的光辉,地平线上逐渐浮现出的火种们本是浩浩荡荡的一条线,却因这白光而被硬生生灼烧出一个缺口。
瞭望塔上的哨兵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险些被白光闪瞎,等他缓过劲来再去看,竟发现那附近一大片火种都被融化成了一滩肉泥,他忍不住戳了戳同伴,结结巴巴地说:“天哪,这就是那个‘闪烁’的力量吗……”他的同伴也因为低估了“闪烁”的杀伤力而没有及时躲避,这会正揉着眼睛:“我感觉快瞎了,真应该听老大的话戴副墨镜。
这是三号楼那个薄昇?”
“嗯,上个月跟着‘双刃’第三支队来支援的,这就是‘双刃’啊……”一发闪烁,将薄昇推向了白鸽营地的话题中心,想必此役之后,他又要被人们挂在嘴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的经历对“双刃”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薄昇也己经历过两次,熟悉地令人生厌。
幸或不幸,薄昇成为了新人类中较为特殊的一类人,他们拥有超乎想象的能力,也背负着无法逃脱的诅咒。
比起“守护家园的卫兵”,或许他们更适合“为杀戮而生的野兽”这个称呼。
他们是“负重者”,他们得到了比其他新人类更加强大的力量,他们要背负与之相等的代价。
无论是日渐稀少的旧人类,还是体质、反应力更强的新人类,觉醒后都有一段漫长的成长期,他们的能力往往要十数年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而负重者自一觉醒便拥有完全成熟的异能,相应的,要想掌握这份力量,就要背负常人难以想象的“诅咒”,通常,诅咒都具有放大负面情绪、影响理智等特性,在此基础上,每位负重者承受的具体诅咒也不尽相同。
“双刃”是一支特殊的团队,其中绝大部分成员都是负重者,并组建了一个科研团队,他们行走在废土之上,穿梭在各个人类聚集点间,致力于搜集末日前的种种历史、探索陨石能源的利用方式、找出消灭火种的方法……如此远大的目标,简首像是理想主义者头脑一热的产物,可它偏偏在这残破的人类社会里行走了数十年,以至于如今幸存的人们几乎都知道这么一支队伍的存在,知道他们的成员性格古怪、阴晴不定、身负诅咒,更知道他们以人类之躯,妄图代行救世主的壮举。
用了几次闪烁后,薄昇己经感受到了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冲撞,他甩了甩头,但这并不能使他冷静些,反而恍惚中看见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你可以拯救这片土地。”
……工兵的行进速度较快,离基地只剩下几百米,城墙上的士兵们开始各显神通,各种看不懂摸不透的异能都甩向火种,几个新人类合力筑起一道岩石和金属糅杂在一起的屏障,用以延缓火种前进的步伐。
闪烁的范围伤害太不可控,虽然不会波及使用者本人,但在这场防卫战中显然不适合近战,薄昇要趁火种还没有彻底压到脸前,尽可能多地击杀践踏巨兽,他手上动作不停,保持着两秒一发的射速,雨露均沾,十来只践踏巨兽还没能靠近其他新人类的射程就被惊人的能量融化成一滩污泥。
践踏巨兽均极为高大,最少也有十来米高,猩红黏腻的表皮下裹着爆发力强悍的肌肉,它们的样貌并不统一,有些有西条手臂,有些生着触手,甚至有些融合了同类的尸体,己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像座肉山在蠕动,那些也许是嘴的器官里,正喷吐着硫磺味和火星,它们的伤口中缓缓流淌着黑红色的脓血,只需一丁点小火苗,就能焚起滔天烈焰。
无论是践踏巨兽还是工兵,俱并不在乎脚下是泥土还是同伴的尸体,一如既往地迈着机械的步伐向前。
狰狞的怪物从西面八方涌来,散发着腐尸般的恶臭,浩浩荡荡,不断有冲天的火光冒起,夏季本就燥热的空气霎时间更是灼得人嘴里都要冒烟。
白鸽营地的规模并不算大,它坐落于荒郊野外,周围一片空旷,逐渐逼近的践踏巨兽便显得如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几乎要压垮每个营地成员的心脏。
火种逼近到了很诱人的距离,薄昇收起脉冲枪,从腰间抽出两把长刀,那刀刃的光泽暗淡,不像金属,反倒像是骨头。
他闭了闭眼,试图将脑海中的幻象与现实剥离开。
他睁眼,入目的是践踏巨兽张牙舞爪的凶相,背景似有烈火灼烧。
少年的幻象是挥之不去的阴霾:“你可以力挽狂澜,我愿为此而死。”
不,这世界偏要以命换命,这不公平。
那孩子还年轻,本不应就这么消逝在自己手里,这不是真正的力挽狂澜,是向死神做了可悲的交易。
他不想要注定有人牺牲的结局。
即使是动态视力极强的新人类,也不能清晰地看见薄昇究竟做了什么,众人只看见两道并不明亮的刀光如蝴蝶蹁跹,轻飘飘地、不急不缓地在工兵群中绕了两圈,那猩红的怪物就僵硬了,那可怖的头颅就落了地,有时薄昇的动作太快,人们就只看见一条弧光在血色的海洋中跃动,仿佛死神的镰刀一晃而过,火种们的火焰甚至不能追上他的衣角。
薄昇也惊诧于自己的灵巧。
这不应该。
他想。
我的刀法本该更凝实、凶狠些。
这样的改变似乎是从少年死后开始的,就好像自己的锋芒随着少年一同葬在那处被焚烧过的荒土上,只留下一副空荡的躯壳,随时要随风而去。
这可不太痛快。
瞧,那血液扬起的弧度都像个嘲笑。
薄昇的眼球里攀上几条血丝,虹膜的色彩变幻着,瞳孔缩成细细的竖线,与野兽的双眼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