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陈凡刚从房间里拿出两根黄瓜和一串洗好的小番茄，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引擎声。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缓缓冰山总裁的震惊停在了门口。
车门打开，一身干练职业装、气质冰冷的林清雪，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其乐融融的三人，特别是看到女儿正抱着一根黄瓜啃得正香，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男人，就给她的女儿吃这种东西？
院子里原本温馨的气氛，随着林清雪的出现，瞬间凝固。
她那双定制的Jimmy Choo高跟鞋，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的“嗒、嗒”声，与这个朴素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她就像一幅用色大胆的现代画，被强行塞进了一幅水墨山水画里，充满了违和感。
张翠花看到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上挤出一个局促的笑容，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围裙。
陈凡则不一样，他看到林清雪那副审视的、带着批判意味的眼神，非但没有半点心虚，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等着看好戏。
林清雪的目光，最终死死地锁在了女儿果果手里的那半根黄瓜上。在她看来，那根沾着泥土气息、未经任何专业检测的蔬菜，简直就是细菌和农药的***体。
“你在给她吃什么？”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股冰冷的质问，仿佛不是在问话，而是在宣判。
果果被妈妈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啃黄瓜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嘴鼓鼓地看着她，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胆怯。
张翠花连忙解释：“清雪啊，这是……这是小凡自己种的黄瓜，干净着呢，刚从井里打水洗的……”
“自己种的？”林清雪的目光转向陈凡，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你还会种地？这里的土壤和水源做过检测吗？农药残留符合标准吗？你用的是什么肥料，有机肥还是化肥？”
一连串专业的问题，砸得张翠-花头晕眼花，一个也答不上来。
陈凡却笑了。他往前站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母亲和女儿身前，直视着林清雪那双冰冷的眸子。
“林总，不愧是做大生意的，一开口就是标准和数据。”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不过你放心，我这黄瓜，比你花上百块一斤买的***有机蔬菜，要干净一万倍。”
“是吗？”林清雪冷哼一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就在这时，一直怯生生的果果，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妈妈，又低头看了看手里还剩一小截的黄瓜，小嘴一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她把黄瓜举到嘴边，当着林清雪的面，“咔嚓”一口，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块，用力地咀嚼起来，仿佛在用行动捍卫自己的美食。
这个动作，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林清雪的脸上。
她引以为傲的、用科学和金钱堆砌起来的育儿理念，在女儿最纯粹的食欲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凡看着林清雪瞬间僵硬的表情，心底暗爽。
“妈，准备开饭吧。”他转头对张翠花说道，然后又看向林清雪，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总远道而来，要不……赏脸吃个便饭？”
“不必了，我还有……”
林清雪本能地就要拒绝，她行程表上排满了会议，更何况，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吃饭。
“妈妈，吃饭饭！”果果却在这时跑了过来，抱住了林清雪的大腿，仰着沾着黄瓜籽的小脸，奶声奶气地央求，“爸爸做的饭，香！”
一声“爸爸”，再次清晰地从果果嘴里说出。
林清雪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低头看着女儿那双充满期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可以拒绝陈凡，可以无视这个破落的院子，但她无法拒绝自己的女儿。
几分钟后，林清雪极不情愿地坐在了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旁。
桌子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边角都磨得发亮，上面摆着几样简单的饭菜。一锅白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还有一盘刚刚拍好的凉拌黄瓜。
那盘黄瓜，绿得异常扎眼。
蒜蓉、些许酱油和香醋，简单地拌了一下，浓郁的蒜香和黄瓜本身的清香混合在一起，不断地往鼻子里钻。
林清-雪坐得笔直，背脊挺得像一杆标枪，与周围松弛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看着眼前的碗筷，那是一个印着红双喜字的搪瓷碗，碗边还有一小块磕掉的瓷。
她没有动。
“清雪啊，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你多担待。”张翠花搓着手，不安地说道。
“妈，没事，林总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我们农家的粗茶淡饭，换换口味也好。”陈凡一边给果果盛粥，一边不咸不淡地说道。
林清雪没有理会他的话里有话，只是冷眼看着。
果果自己拿着小勺子，喝了一口粥，然后就用勺子指着那盘拍黄瓜，对林清雪说：“妈妈，吃！这个，这个最好吃！”
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清雪身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吃，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不吃，又会伤了女儿的心。
在女儿执着而清澈的注视下，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在盘子里逡巡片刻，最终，夹起了一块最小的、看起来最无害的黄瓜。
黄瓜上沾着晶莹的蒜末，青翠欲滴。
林清雪面无表情地将它送入口中，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尝一下就立刻吐掉。这完全是为了应付女儿。
然而，就在黄瓜入口的那一刹那。
“咔嚓！”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声响，在她的齿间爆开。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爆炸性的清甜甘爽，瞬间席卷了她的整个口腔！
那不是普通黄瓜寡淡无味的水分，而是一种纯粹到了极点的、带着草木精华的汁液。那股甜，甜得恰到好处，沁人心脾。那股脆，脆得酣畅淋漓，仿佛能听到植物纤维在齿间断裂的欢歌。
这股味道，简单、粗暴，却又纯净得无与伦比。
它冲刷着她的味蕾，涤荡着她的神经，一股清凉的、舒适到极点的感觉，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林清雪整个人都定住了。
她的动作停滞，那双总是覆盖着寒冰的凤眸，此刻瞪得***，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黄瓜？
怎么可能！
她吃过世界上最顶级的食材，光是供应商就有十几家，每一家都号称自己的产品是独一无二的。可没有任何一种味道，能和眼前这块小小的黄瓜相提并论。
这已经超出了“好吃”的范畴，这是一种能带来幸福感的味道。
陈凡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张翠花和果果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妈妈？你怎么了？”果果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
林清雪仿佛被惊醒，机械地咀嚼、吞咽。那股清爽的滋味滑入喉咙，她甚至能感觉到，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都仿佛被这股味道冲淡了些许。
她没有回答女儿，而是默默地、鬼使神差般地，又伸出了筷子。
第二块。
第三块。
她的动作依旧优雅，但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一盘拍黄瓜，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当她夹起最后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完之后，才终于放下了筷子。
整个饭桌，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桌上的碗碟，直直地射向了对面那个正一脸玩味看着她的男人。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震惊、困惑、探究……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竟然有些失灵，“这是什么黄瓜？”
陈凡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喝了口粥，才懒洋洋地回答。
“都说了，农家粗粮，上不了林总的台面。”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要是放在平时，林清雪早就用更冰冷、更刻薄的话反击回去了。但此刻，她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思。
满脑子都是那颠覆性的味道。
“你从哪里弄到的？”她追问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这种品质的蔬菜，如果能实现量产，对她的高端护肤品公司意味着什么？提纯其中的特殊活性成分，研发出的新产品，足以将她的死对头——天美集团，彻底碾压！
商业的本能，让她瞬间就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价值。
“想知道？”陈凡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就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山人自有妙计，无可奉告。”
说完，他不再看林清雪，而是夹起一粒红得发亮的小番茄，递到果果嘴边。
“来，果果，尝尝这个，这个比黄瓜还好吃。”
果果啊呜一口咬住，番茄的汁水瞬间溅出，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被晾在一边的林清雪，胸口一阵起伏。
这是她第一次在与人交锋中，落入如此彻底的下风。更让她憋屈的是，对方用的武器，仅仅是一盘拍黄瓜。
她看着陈凡逗弄女儿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从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他不是一个被大城市淘汰、逃回老家的失败者吗？
他怎么会拥有这种神奇的蔬菜？
“山人自有妙计”？这算什么答案！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林清雪心思百转，准备换个方式继续追问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俗不堪的叫嚷。
“陈凡！你个鳖孙给老子滚出来！”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听说你小子发财了，还从城里带回来一个水灵的婆娘！怎么着，发了财就不认村里的老少爷们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懂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染得焦黄、嘴里叼着烟的青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混混。
正是村长李富贵的儿子，村里的混世魔王——李二狗！
陈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碗筷，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清净日子还没过上一天，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