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说,佳姐,咱这期拜年特别节目,真不整点流量明星?”
撒北瘫在演播厅的沙发里,转着手里的笔,一脸“我就是随口问问”的表情。
“整什么流量明星?”
宁佳白了他一眼,把刚打印出来的节目流程“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去年请了,前年也请了,大前年还请了。”
“观众不嫌腻,我都快吐了。”
她拿起保温杯,拧开,热气袅袅。
“再说了,大过年的,阖家团圆的日子,咱们总得来点不一样的吧?”
“来点……嗯,提气的,硬核的,能让人从沙发上坐直了看的玩意儿。”
撒北把笔夹在耳朵上,坐起身子,凑了过来。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咱们最可爱的人身上了?”
“对啊!”
宁佳眼睛亮亮的。
“你想想,万家灯火,我们岁月静好,是谁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边防战士啊!”
“大雪封山,孤岛驻守,零下几十度的边境线……那画面,那故事”
撒北摸了摸下巴,点点头。
“有道理,这选题,根正苗红,绝对可以。”
“就是……联系起来有点麻烦。”
“不麻烦。”
宁佳晃了晃手机,嘴角一勾。
“我已经约好了,下午就去军区,采访一位大佬。”
“难道是李将军?”
撒北的眼睛瞪圆了。
“嚯,姐,你这人脉可以啊。”
宁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也不看看你姐我是谁。”
……
军区的会客室庄重,肃穆。
墙上挂着地图和红旗,空气里都带着一股子硬朗的味道。
李将军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常服,但那股子久经沙场的气势,依旧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亲自给撒北和宁佳倒了茶,动作沉稳,不急不缓。
“辛苦两位了,为了我们这些当兵的,专程跑一趟。”
李将军的声音很洪亮。
撒北赶紧把录音笔和本子放好,客气道:
“将军您言重了,是我们该感谢你们。”
“没有你们的守护,哪有我们的平安年。”
宁佳也跟着点头,她收起了在演播厅里的那份跳脱,神情专注。
“李将军,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通过我们的镜头。”
“让全国人民看一看我们边防战士的真实生活。”
“特别是……过年的时候。”
“过年啊……”
李将军端起茶杯,看着窗外,眼神有些悠远。
“对你们来说,过年是团圆。”
“对他们来说,过年,是战备。”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
“边境的情况,比你们在新闻里看到的,要复杂得多,也要危险得多。”
“尤其是一些环境极其恶劣的地区,雪崩、风暴、缺氧……都是家常便饭。”
“我们的战士,每天都是在和天斗,和地斗,有时候,还要和人斗。”
李将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牺牲,是常有的事。”
这几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又重若千钧。
会客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撒北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有这么一个地方。”
李将军打破了沉默。
“梅托格。”
“靠近珠峰,平均海拔五千米以上,风力常年八级,含氧量不到平原的一半。”
“我们管那里叫‘生命禁区中的禁区’。”
“别说人了,就是鸟都飞不过去。”
“在那个地方的哨所,曾经……牺牲率是全军区最高的。”
“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个死亡哨所,派谁去,都是九死一生。”
“但是……”
李将军话锋一转。
“八年前,来了一个兵。”
“从他到了那里以后,整整八年,梅托格哨所,再没有一个战士牺牲。”
“一个都没有。”
宁佳满脸的不可思议。
撒北也是一脸震惊!
一个兵,改变了一个死亡哨所的命运?
这听起来跟神话似的。
李将军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缓缓点头。
“是真的,一个都没有。”
“他刚去的时候,还是个新兵蛋子,硬是凭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头。”
“把整个哨所的巡逻路线、气候规律、地质风险点,全都摸了个透。”
“他自己画的地图,比我们的军用地图还精细。”
“他总结的防雪崩、防滑坠、防失温的经验,现在已经是我们高原部队的教材了。”
“这八年,他立的功,挂的勋章,能挂满一整面墙。”
“军区最好的王牌部队点名要他,总部机关也想调他上去,给他升职。”
李将军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但更多的是敬佩。
“可他呢?”
“全都拒了。”
“他说,他的命是梅托格给的,他的根,就得扎在那儿。”
“他说,只要他在一天,就不能让任何一个兄弟,埋在那片雪里。”
“他就那么一根筋地,在那个‘生命禁区’里,守了整整八年。”
会客室里,落针可闻。
撒北和宁佳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英雄形象,在他们脑海里逐渐清晰。
这不是宣传稿里的样板人物,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传奇。
宁佳身体前倾,声音都有些颤抖。
“将军……他,他叫什么名字?”
“他所在的连队,又叫什么?”
李将军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红色生命边防连队。”
“队长,齐卫远。”
……
与此同时。
藏区边境,梅托格。
铅灰色的天空下,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原。
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狠狠地抽打在人的脸上。
能见度不足十米。
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和那撕心裂肺的风声。
“都跟紧了!踩着我的脚印走!”
一声怒吼,穿透风雪。
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一支十人组成的巡逻队,正艰难地跋涉在深及膝盖的雪地里。
他们穿着厚重的特种防寒作战服,背着沉重的装备。
排成一列纵队,像一串嵌入雪白画布上的黑色钉子。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形最高大,也走得最稳。
他就是齐卫远。
风雪最大,他首当其冲。
道路最险,他第一个踏足。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队员们,劈开了一条生命通道。
他的防寒面罩上已经结满了冰霜,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时不时停下来,抬起手腕,看看手腕上的多功能战术手表。
又从怀里掏出被体温捂热的指南针,和脑海中的地图进行比对,校正着前进的方向。
在这里,任何高科技的定位导航设备都可能因为极端天气而失灵。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最原始的工具,和刻在骨子里的经验。
“队长!风太大了!弟兄们有点顶不住了!”
队伍后面传来一个年轻战士的喊声,带着哭腔。
齐卫远停下脚步,转身。
风雪瞬间糊了他一脸。
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冰碴子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看到队伍末尾的一个新兵,正抱着枪,半跪在雪地里,身体抖得和筛糠一样。
“耗子!给他灌口热水!再喂块巧克力!”
齐卫远对着旁边一个老兵吼道。
“是!”
叫“耗子”的老兵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保温壶和巧克力,手脚麻利地照顾着那个新兵。
齐卫远走到新兵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戴着厚重手套的手,在新兵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小子,第一次上3号界碑巡逻线,吓傻了?”
新兵抬起头,嘴唇冻得发紫,眼神里全是恐惧。
“队……队长……我……我走不动了……”
“这鬼地方……我……我会不会死在这儿……”
齐卫远盯着他,眼神凌厉。
“闭嘴!”
“死?”
“老子在这儿,阎王爷也别想从我手里抢人!”
“给老子站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新兵被他一吼,竟真的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齐卫远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听着,小子。”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你全班的兄弟,你身后,是梅托格哨所。”
“再往后,是你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整个华国!”
“怕,就给老子把眼睛瞪大点,看看你前面的脚印是谁的!”
“跟住了,就死不了!”
说完,他不再看那新兵,转过身,重新迈开脚步。
“全体都有!”
“目标,3号界碑!”
“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