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车队在茫茫雪原上，像一串移动的白色甲虫。
风雪渐渐小了。
天际线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
就在这时，一抹微弱却坚定的暖黄色光点，刺破了灰白色的天幕，映入众人眼帘。
“那是什么？”
撒北扒着车窗，使劲往前看。
“灯塔。”吴剑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
灯塔？
在这种海拔的雪山之巅，怎么会有灯塔？
随着车队不断靠近，那座“灯塔”的全貌，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驻防基地的瞭望塔！
塔顶的探照灯，正以一种恒定的频率，旋转着，为冰天雪地中归来的人，指引着方向。
“我的天……”
撒北的喉咙有些发干。
摄影师立刻会意，将镜头死死对准了那座矗立在风雪中的基地。
***！这就是梅托格哨所吗？太硬核了！
在几千米的高原上，建了座灯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敬礼就完事了！
这地方，简直就是世界的尽头。那束光，就是希望啊！
突然好感动，真的。他们每天就是看着这样的景色，守着我们的国门。
暴风雪来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被困死在里面？
楼上的别瞎说！肯定有预案的！你看人家基地建得多扎实！
直播间的弹幕，讨论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极端情况。
而车队，已经平稳地驶向基地大门。
“呼叫哨所，呼叫哨所，师部慰问车队已抵达，请求进入。”
领头车辆的通讯器里，传来沉稳的汇报声。
片刻后，回音响起。
“收到，大门已开启，欢迎师长，欢迎各位同志回家。”
那声“回家”，让撒北的心头猛地一热。
厚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车队依次驶入一个巨大的院子，地面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坚实的冻土。
一个穿着厚实军大衣，皮肤被高原紫外线晒得黝黑的士官，快步迎了上来。
他身姿笔挺，眼神锐利，看到吴剑平下车，立刻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师长！”
“陈士官，辛苦了。”吴剑平回了个礼，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对还有些发懵的撒北介绍道：
“这位是陈骁，基地的士官长，管着这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你们有什么需要，找他就行。”
然后又对陈骁说：“陈骁，这是撒北记者和他的团队，来我们这儿做个直播采访。”
“欢迎。”陈骁点点头，话不多，但眼神很真诚。
撒北连忙伸出手：“陈士官您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为人民服务。”陈骁握了握他的手，简短有力。
吴剑平指着院子里的建筑，开始介绍。
“正对着的这栋三层小楼，是行政主楼，办公、会议、接待都在这儿。”
“你们和节目组的同志，今晚就住三楼。”
“两边这两栋二层楼，左边一楼是厨房和食堂，右边一楼是武器库和装备室。二楼都是宿舍。”
吴剑平顿了顿，指了指脚下。
“地下，还有东西。一个超大的地窖，储存着够我们所有人吃上一年半载的物资。”
“另外，还有一个秘密的地下室，以防万一。”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撒北听得心惊肉跳。
储备一年半的物资？
秘密地下室？
这地方的生存条件，到底有多严峻？
“那个……吴师长，陈士官，”撒北搓了搓手，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齐卫远连长……在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那个让师长三顾茅庐的“牛人”了。
陈骁看了一眼吴剑平，回答道：“报告师长，报告撒记者，连长带队出勤了。”
“出勤？”撒北愣住了，“这种天气，还出去执行任务？”
“对。”陈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冬季，大雪封山是常事。”
“我们辖区内的界碑，很容易被大雪整个覆盖掉，必须每天都去巡视，把雪清干净重新描红。”
“而且，越是这种极端天气，就越要防止有些不法分子，想钻空子。”
陈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所以我们冬季巡逻，改成了一日两巡，白天一趟，晚上一趟。”
“齐连长……他……”撒北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他每次都去？”
“对。”陈骁的回答依旧只有一个字，但这个字，重如千钧。
“我们连长有规定，只要是巡逻任务，无论大小，他必须亲自带队。”
“他说，他不亲眼看着兄弟们都安全回来，不亲眼看着界碑好好立在那儿，他睡不着觉。”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直播间里数千万的观众。
我……我收回之前说他犟的话，这他妈是神仙吧！
一天巡逻两次？还是在这种鬼天气里？我的膝盖已经不是我的了，给齐连长跪了！
这就是华夏军人！这就是红色生命连！
突然觉得好心疼……他也是个人啊，铁打的身体也遭不住这么折腾吧？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陈士官，请问……朱满福，是不是也跟着齐连长出去了？”
众人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厚羽绒服的女人。
她正是之前跟着节目组一起来探亲的战士家属，朱满福的妻子，陈兰初。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陈骁查了一下手里的出勤记录本，点了点头。
“嫂子，是的，满福跟着连长在第一梯队。”
陈兰初的眼圈微微一红，但她很快就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
“那……那他们回来，肯定又冷又饿。咱们厨房在哪儿？”
“我去帮忙，给他们包顿饺子，热乎热乎。”
没有人拒绝她。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她能为丈夫，为这群可敬的战士们，做的最温暖的事。
吴剑平一直没有说话。
但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扭头，盯着陈骁，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陈骁，你跟我说。”
“齐卫远那个混小子，两次巡逻，他都亲自带队？”
陈骁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立正站好。
“是！师长！”
“胡闹！”
吴剑平猛地一拍大腿，气得脸色都有些发青。
“他当自己是铁打的吗！他想干什么？想把自己累死在梅托格吗！”
“师长，我们……我们都劝过他，可是连长的脾气您也知道……”陈骁的声音低了下去。
吴剑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
“他们现在在哪儿？”
“按照路线，现在应该快到2号界碑了。”
“2号界碑……”吴剑平眯起了眼睛，抬头望向远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山脉，“行。”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陈骁！”
“到！”
“马上准备御寒和攀爬装备！给我也准备一套！给撒记者也准备一套！”
吴剑平的声音，掷地有声。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2号界碑！”
“我要亲眼去看看，那个犟牛，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撒北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是无与伦比的狂喜！
“太好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兴奋得满脸通红。
他立刻转身对着镜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高亢。
“观众朋友们！你们听到了吗！”
“吴师长要亲自带我们，去巡逻一线！去寻找齐卫远连长！”
“这绝对是史上最硬核的直播！没有之一！”
*********！真的假的？要去巡逻现场？
***！太***了！这比看什么动作大片都燃啊！
撒老师顶住啊！千万别掉链子！我们还想看齐神呢！
注意安全！所有人都要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命令就是命令。
陈骁不再多言，立刻带着几人前往装备室。
一进门，一股冰冷又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专业装备。
冲锋衣、羽绒内胆、防寒裤、雪地靴、防雪套、登山杖、冰镐、安全绳、扣具……琳琅满目。
“撒记者，你和这位摄影师同志，先把这些都穿上。”
陈骁递过来两套厚重的衣物。
“里面有发热层，外面是防风防水的。”
“记住，把自己裹严实了，一寸皮肤都不要露在外面，不然几分钟就会冻伤。”
“还有这个。”他拿起一副雪镜，“戴上，不然容易雪盲。”
撒北和摄影师手忙脚乱地穿戴起来。
这些专业的装备，又重又繁琐，光是穿好，就让他们出了一身薄汗。
而吴剑平和陈骁，则已经动作麻利地穿戴整齐。
他们甚至还在腰间，挂上了冰镐和成卷的登山绳。
看着他们熟练的样子，撒北才真正意识到，接下来的路，绝对不是一场轻松的旅行。
一切准备就绪。
陈骁走在最前面，吴师长紧随其后，撒北和摄影师被夹在中间。
一行人，走出了行政楼，走出了基地的院子，踏上了那片通往无尽雪山的路。
凛冽的寒风，瞬间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入眼之处，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天地，仿佛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而他们，就像是白色画卷上，几个移动的黑点。
渺小，却又坚定地，朝着那座名为“2号界碑”的山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