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陆家的房子不大，小房间也是隔出来的，用的木板，并不隔音，夜深人静，陆玉珍带哭腔的梦话格外清晰。
但陆宁只是脚步略顿，心里并未泛起多少波澜。
需要她的时候是大姐别走，不需要她的时候是大姐你怎么还活着。
对白眼狼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上辈子陆宁已经吃够了教训。
陆宁轻轻关上门，悄么声地下了楼便直奔锅炉房。
那里的围墙矮，轻易就能翻出去。
凌晨两点，整个徐宁区都静悄悄的，但即便路上没有一个人，陆宁还是贴着墙根的阴影处走。
搪瓷厂不大，但位置好，挨着市中心，不远处就是江城大学，周边都是居民区。
陆宁在巷道里穿行，在江城大学教职厂片区那一块，悄无声息地塞了好几个信封进别人家门口。
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任何标识，是陆宁白天在废品站买书时夹带的私货。
明知道七年后会恢复高考，陆宁肯定要收集好学习资料带下乡。
信封里的信纸也是最普通的信纸，没有任何其它信息，上面只有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两行字。
王湖贵不日升职，敏感物品、书信、财物速毁！
王湖贵就是王明东的父亲，是王明东嚣张横行的最大倚仗，王湖贵上台后，整了不少人。
陆宁没敢所有人都递信，她递的是几年后陆续平返的那些人。
为了保险起见，陆宁用的是一瓶过期的褪色墨水，大概九个小时后，便会褪去印记。
怕留下笔痕，每一个字她都写得特别轻。
今天晚上的任务只剩下最后两家，陆宁按着乱跳的心口，暗暗给自己打气。
别害怕，这是在救人。
十分钟后，陆宁站在暗处，看着眼前近两米高的围墙，陷入沉默。
那些被王湖贵兄妹迫害的知识分子家庭里，这一家是最惨烈的，全家上下十来口人，无一人生还。
哪怕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陆宁看向枝桠越过围墙的大樟树，咬了咬牙，开始往上攀爬。
生平头一次爬树，爬了不到一米，就脱力滑了下来，手掌***辣地疼得厉害。
陆宁没有放弃，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树，走上了那根枝桠。
她的注意力全在不要掉下去，就没有注意到小洋房一楼突然熄灭的灯光，平安坐在墙头，陆宁忍着害怕跳了下去。
***落地，一声闷响。
得亏墙根底下是草地，陆宁轻咝了一声，坐着没动。
声音有点响，她怕惊醒这家人，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灯亮，她才悄悄往屋子靠近。
正要找门，陆宁突然发现后窗没有关严实，留了条缝透气。
她悄悄摸过去，把信纸一点点往里头推。
不对？
窗户下面是有桌子吗？不然为什么没有落地的声音，陆宁心口紧张得怦怦跳，正准备悄悄趴窗户看一眼，围墙外突然传来人路过说笑的声音。
吓死了！
陆宁不看了，准备要走，又担心信封掉桌缝里，主人家看不见。
好在她书包里是带着纸笔的，她咬了咬牙，翻出纸笔，就着月光写下两行字，简单折一折。
这次她没有往里推，而是卡在窗户上。
怕信被吹落，还在脚边捡了块小石头压住。
尽人事听天命吧，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陆宁心里嘀咕着，准备原路返回。
到了墙边后，这回是真傻眼了。
进来还有樟树借力，出去要怎么出？飞吗？
陆宁，你笨死了，你的脑子呢，信直接在树上丢进围墙里不行吗？
白摔了一跤不说，还走不了了！
气了一下，陆宁看着脚下快到膝盖高的杂草，叹了口气，认命找出路。
陆宁严肃着一张脸，确认自己借力也翻不上围墙后，准备沿墙找找有没有狗洞。
一圈转下来，汗已经打湿了全身，正绝望的时候，一抬头，这家大铁门上的小门的锁是虚挂着的。
根本就没锁！！
陆宁，“……”
悄摸从小门出去，陆宁小心地把锁挂回原位，迅速躲进黑暗里。
出门的时候凌晨两点，回去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扫大街的已经上街干活了，听着扫帚刷刷的扫地声，陆宁内心分外平静。
如果不做这些，她会很安全，但她心里一定难以安宁。
幸好一切顺利。
回到家里，陆宁刚进家门，就碰到了从厨房喝水出来的陆成梁，“大姐？你怎么从外面回来？”
陆宁吓了一大跳，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陆宁声音冰冷，捂着心口，赶紧进了屋，睡进被窝里。
陆成梁耸了耸肩，瘪着嘴进了屋。
看着睡着呼呼直响的陆成栋，陆成梁忍不住想，真的是他们太没心没肺了吗？
他这一晚不光睡得早还睡得好，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大姐，应该是在舍不得他们吧。
陆成梁躺在床上想了一秒钟的时间，下一秒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心肺。
四点睡，陆宁还是六点准点醒来，睁眼时，厨房已经传来切菜的声音，陆宁没起身，默默地听着。
从陆母过世起，陆宁成了那个天不亮就起床给全家做饭的人。
哪怕被迫跟王明东结婚，未来好几年她都是住在这里，操持着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周末才回王家。
直到陆成栋说他要结婚，房子不够住，她正式搬走。
陆宁深呼吸了口气才起身。
“吃饭！”陆小萍臭着一张脸，把一碗寡面摔在案板上，得亏现在的碗厚实，碗嗡嗡转了小半圈才落稳。
陆宁理都没理她，直接去开碗柜找挂面。
陆小萍追到陆宁身后，“我说吃饭！”
陆宁本累了一晚上，本来没力气跟她计较的，但陆小萍非要追过来找脸，陆宁转身反手就是一耳光挥过去。
“啪！”一地声脆响。
陆小萍捂着脸，不敢置信，“你打我？”
陆宁冷眼看着陆小萍，“打不得吗？妈没的时候，我就应该由着爷奶做主，把你们都送走！也不至于把你们都养成白眼狼，我这些年做的饭，喂条狗，狗都知道冲我摇尾巴，你倒好，摔碗，你再摔一个试试！”
陆小萍被骂得脸色铁青。
眼看着厨房里头要打起来，陆成梁赶紧挤进来，“别别别，大姐，你别跟二姐一般见识，她就是想跟你道歉，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宁猛地看向他，眼睛里的凶光吓了陆成梁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怎么感觉大姐连他也想一起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