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厉南城,我回来了
咸腥的海水疯狂灌入鼻腔,挤压着胸腔里最后一点氧气。
沈明薇在灭顶的窒息感中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被水浸透。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胡乱切割着浓稠的黑暗。
她不是在爆炸的火海里粉身碎骨了吗?
怎么会在海里?
“哗啦!”
巨大的水声在身边炸开。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剧痛瞬间袭来。
像是腕骨被铁钳生生捏碎。
她被那股力量猛地从刺骨的海水里提出。
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甲板上。
肺里的咸水呛咳出来,带着血腥味。
她狼狈地蜷缩着,浑身湿透,冻得牙齿打颤。
意识却在这一摔中,诡异地清晰起来。
这场景……熟悉得让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不是爆炸。
不是死亡。
是跳海。
是她和厉南城新婚当夜,那场轰动全城的、愚蠢至极的跳海逃婚!
她回来了?
回到了这场噩梦的开端?
“咳……咳咳……”她咳得撕心裂肺,视线艰难地聚焦。
甲板上灯光惨白。
高大挺拔的男人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昂贵的黑色手工西装裤脚,被海水浸湿,紧紧贴着他遒劲的小腿。
更显得他周身弥漫着骇人的低气压。
那双曾让她畏惧又沉沦的深邃眼眸,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里面翻涌的不是她熟悉的、后来那些疯狂到要将她吞噬的爱意。
而是淬了毒的冰。
冰冷刺骨,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
厉南城。
她的新婚丈夫。
也是前世她恨之入骨、拼死逃离,最终却与他一同葬身火海的……疯子。
男人缓缓蹲下身。
浓重的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
带着深海寒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依旧死死攥着她那只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俯身凑近。
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嘲弄。
“宁愿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刮过粗粝的岩石。
“也不肯做我厉南城的太太?”
冰冷的话语,字字如刀。
狠狠扎进孟明薇混乱不堪的记忆里。
前世。
就是这句话之后,他彻底撕碎了那层伪装的冷漠。
将她拖入一场名为“报复”的囚禁深渊。
他以为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跳海。
他恨她的“背叛”。
他用尽一切手段折磨她、羞辱她,要将她彻底碾碎,再重塑成只属于他的模样。
那时的她,恨毒了他。
恨他强取豪夺,恨他毁了她的人生,恨他像个疯子一样将她囚在黄金牢笼里。
她无数次策划逃跑。
每一次都被他抓回来,换来更可怕的惩罚。
首到最后那次爆炸……冲天火光吞噬一切的瞬间,她看到他猩红的眼。
看到他不管不顾冲进火海,用身体死死护住她。
看到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里,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和……卑微的爱意。
“厉南城!
你疯了!”
她在他怀里嘶吼。
“值得吗?”
回应她的,只有他收紧的手臂,和烈火焚身的剧痛。
以及他贴在她耳边,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的、破碎不堪的低语。
“十年了……薇薇……我早就疯了……”十年?
什么十年?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一刻,所有刻骨的恨意,被更汹涌的悔恨和剧痛彻底淹没。
原来,他不是恨她。
他是……爱她。
爱得疯魔,爱得绝望,爱得葬送了彼此。
冰冷的海风刀子般刮过湿透的身体。
沈明薇狠狠打了个寒颤。
从那段烧灼灵魂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眼前。
是年轻了十岁的厉南城。
俊美无俦的脸庞紧绷着,下颌线锋利如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只有被彻底激怒的冰冷和残忍。
他攥着她断腕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也是唯一能发泄他暴戾怒火的出口。
前世锥心刺骨的悔恨,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沈明薇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不!
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能再让他坠入那自我毁灭的深渊!
她不能……再失去他一次!
手腕的剧痛钻心。
骨头可能真的裂了。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
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那只被海水泡得冰冷苍白、微微颤抖的手上。
就在厉南城以为她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咒骂、甚至再次寻死觅活时——那只冰冷的小手。
那只他以为会狠狠推开他、攻击他的手。
却猛地翻转过来!
用尽她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
反客为主。
死死地、紧紧地、用尽生命般扣住了他紧攥她断腕的那只手腕!
厉南城浑身猛地一僵。
深不见底的瞳孔骤然收缩。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
他眼底那层冰封的戾气,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
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腕骨上那只颤抖却异常用力的手。
甲板上死寂。
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哗哗声,和海风呼啸而过的呜咽。
几个穿着黑色制服、刚刚将她从海里捞上来的保镖,如同石化的雕塑。
连呼吸都屏住了。
眼神里充满了活见鬼般的惊愕。
厉太太……竟然主动碰了厉先生?
还是在这种时候?
孟明薇抬起头。
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
海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她颤抖的睫毛。
她冻得嘴唇发紫。
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筛糠般抖着。
可那双被海水洗过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像燃烧着两簇幽暗却执拗的火苗。
首首地撞进厉南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她看着他。
一字一顿。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所有风暴的力量。
“厉南城……”她的指尖,深深陷入他手腕紧绷的皮肤。
传递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回来了。”
甲板上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厉南城死死盯着她。
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剥开她的皮肉,看清她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意图。
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厌恶、仇恨、或者绝望的疯狂。
只有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浓烈到让他心脏骤缩的……执拗。
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只小手,冰冷,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像藤蔓。
要将他死死缠住。
荒谬。
太荒谬了。
刚刚才为了逃离他,不惜跳入这冰冷刺骨的深海,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殉情”大戏。
现在,海水都没干透。
她竟然抓着他。
用一种近乎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说“我回来了”?
厉南城眼底那短暂的惊愕和裂痕,瞬间被更汹涌、更冰冷的嘲讽淹没。
十年。
他像个潜伏在黑暗里的疯子,看着她追逐别人的背影。
看着她为别人哭,为别人笑。
看着她穿上洁白的婚纱,走向另一个男人。
他强取豪夺,用最卑劣的手段将她绑在身边。
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日复一日的冷漠抗拒。
是她眼底永不熄灭的恨意。
是她新婚之夜,当着所有宾客,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这片象征着自由的大海!
她宁可死,也不要留在他身边。
现在?
海水呛坏了她的脑子?
还是这场失败的跳海,成了她新的、更高级的表演?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和被愚弄的暴戾,狠狠冲上厉南城的头顶。
他猛地甩手!
力道凶狠,带着一种想要彻底斩断这荒谬纠缠的决绝。
“松手!”
他低吼,声音冰冷刺骨。
沈明薇被这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
本就剧痛的断腕再次遭到重创。
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可那只扣住他手腕的手……那只纤细的、骨节泛白的手……却像焊死在了他的腕骨上。
任凭他如何用力甩脱。
任凭那撕扯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整条手臂扯断。
她死死扣着。
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肤里,几乎要抠出血痕。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
她的身体被甩得摇摇欲坠,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可那只手。
就是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她抬起头。
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着海水从额角滑落。
嘴唇己经被咬破,渗出血丝。
唯有那双眼睛。
依旧死死盯着他。
燃烧着那两簇不肯熄灭的、疯狂执拗的火焰。
“厉南城……”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海水的咸涩。
却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甲板上。
“这次……”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破釜沉舟的力量。
“换我死也不放手。”
海风骤然加剧。
吹得厉南城额前的碎发凌乱拂动。
也吹得他冰冷的瞳孔深处,那片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他看着眼前狼狈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的女人。
看着她那只死死扣在自己手腕上、宁愿被扯断也绝不松开的手。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巨大荒谬感和更深沉暴怒的情绪,如同海底的暗流,狠狠冲击着他坚冰筑就的心防。
死也不放手?
厉南城薄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
那弧度冰冷至极,淬着剧毒般的嘲弄。
他反手,猛地攥住了她那只固执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沈明薇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不堪重负的细微***。
“很好。”
他俯身逼近。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锁住她倔强的眼。
像锁定猎物的猛兽。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字一句,砸在她的耳膜上。
“沈明薇。”
“记住你今天的话。”
“从今往后,就算你后悔得再跳一次海……”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也会亲手把你捞起来。”
“锁在我身边——”他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垂,带着毁灭的宣告。
“锁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