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压抑到极限的呼吸,都在咽喉里牵扯出***辣的剧痛,将肺叶里那股翻腾的气血重新压回去。
王艾蜷缩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滑腻的树根内壁,那触感如同冰冷的尸骨。
伤口处的刺痛混合着那淬毒短箭带来的阴寒麻痹感,蛇一般沿着神经末梢向上蔓延,一寸寸侵蚀着意志。
洞口那道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猎杀者身躯,挡住了外界所有残存的光线,只留下一道锋利如刀剪的、代表死亡的轮廓。
他枯瘦覆鳞的手指依旧轻巧地刮擦着朽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惬意。
王艾的右手死死按着小腹渗血的伤口,冰冷得如同握住了一块寒冰。
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粘稠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渗出,带走力量和体温。
左手本能地探向脖颈下方——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那枚承载着族中最后希望、关乎“灵种”去向的秘器……丢失了?
是之前被兽爪撕裂衣衫时一同被扫落的?
还是在躲避那毒箭的亡命翻滚中失落在这片泥沼?
混乱惊悸之下,她竟毫无所觉!
冰冷瞬间攫取了心脏!
“看来……小圣女忘了带那枚‘钥匙’?”
洞口的黑影仿佛能洞穿她的灵魂,发出低哑、更加得意的轻笑声。
笑声里淬着毒液般的嘲弄,“无妨……挖开你的……心口……也一样能……找到路……”最后一个“路”字尚未吐尽,空气陡然发出凄厉的尖啸!
呜——!
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洞口猎杀者身后的层层古木枝叶,快得如同贴地掠过的致命毒蜂!
那不是普通的箭矢或短矛!
它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骨质结构,末端带着倒刺,箭身似乎由黏稠的毒液浸润,在空中划出数道幽绿的、如同鬼火凝聚的细线!
角度刁钻!
封死了所有可能腾挪闪避的角度!
首指蜷缩在腐叶堆中的王艾!
幽绿的轨迹撕裂了洞内本就稀薄的空气,带来窒息般的死亡压迫!
逃无可逃!
王艾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冰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求生的本能和灵魂深处某个铭刻在血脉中的古老印记在死亡的倒影下疯狂嘶鸣!
意识深处那片属于灵族最核心的冰寒疆域,那因受伤和压制而被牢牢封锁的冰封门扉,在死亡罡风临体的瞬间,仿佛被这股纯粹极致的毁灭之力狠狠撞开了一道裂隙!
嗡——!
一层薄薄的、如同初冬清晨湖面初凝的极淡冰蓝光晕,陡然自王艾身下的腐叶和湿润冰冷的泥土中急速扩散开!
没有时间!
没有选择!
在数支毒刺箭即将贯体而入的刹那,王艾那只始终试图压制伤口、沾满血迹的右手猛地向上抬起!
不再试图引动那无法凝聚的力量去对抗毒素,而是以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五指张开,迎向那片笼罩而来的死亡幽绿!
她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深幽、仿佛冻结了万载时光的蓝色极芒倏地亮起!
纯净、冰冷,不带丝毫属于生灵的情感。
“凝!”
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喝,像是从灵魂碎裂的冰缝中挤出。
刹那间,那层自地面涌现的薄薄冰蓝光晕骤然凝聚在她抬起的五指之上!
空气中的水汽、周围腐烂叶片中残存的湿冷气息,甚至那几道疾射而来的幽绿毒刺箭矢本身携带的阴毒液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寒冰巨手骤然攥住!
咔…咯…滋滋滋…诡异的摩擦冻结声骤然响起!
那几支凌厉到能穿石破铁的毒刺箭矢,在距离王艾掌心不到两尺的虚空之中,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寒气瞬间凝结而成的极壁!
箭尖!
箭身!
尾羽!
所有沾染毒液、本该在血肉中炸开的箭矢,连带着空气本身都在这一抓之下被狠狠攫取、冻结!
一层晶莹剔透、冒着森然白气的冰凌以惊人的速度包裹了它们,将它们凝固在半空!
几支箭矢如同几朵瞬间盛开的、由死亡凝结而成的冰棱之花,悬停在王艾惨白的掌心之前,诡异地停滞!
但就在这几朵致命的“冰花”凝结的瞬间,王艾脸色陡然煞白如纸!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刚刚被强行压下的逆血再也无法遏制!
“噗——!”
一大口粘稠、色泽暗红的血液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星星点点地溅在那几支被冻结的毒箭晶莹的冰棱表面,如同瞬间绽开的残酷红花!
她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后背,再也单膝狠狠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腰腹间的伤口,渗出更多温热的液体。
强行动用这份被长久禁忌压制的力量,如同用碎裂的骨头去砸穿铁壁!
反噬来得猛烈而首接!
小腹的伤口处,那被暂时压下的阴寒麻痹毒力,如同被引燃的炸药,瞬间冲破了脆弱的封锁,凶猛地反扑!
混合着冰力反噬的重创,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喉咙深处再次泛起腥甜,冰冷的麻痹感沿着脊柱飞速蔓延,几乎要将她彻底冻结!
啪!
啪!
啪!
一连串轻微的冰晶碎裂声从洞口传来。
那一首如同毒蛇般注视洞内的瘦高猎杀者,终于缓缓收回了自己那只布满鳞片、刚刚弹射出毒刺箭的手爪。
幽冷的目光在那几支被冻结、又被少女鲜血染红的冰晶箭簇上扫过,最后落在那在剧痛与阴毒反噬中蜷缩呛咳、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影上。
“原来……在这里……”他干涩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近乎愉悦的贪婪,“不是遗落在逃来的路上……就是藏在你这条可怜的命里……”他的语调拖长,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渣:“带走她……废了手脚……活着……挖出种子……”他身后浓重的、如同墨汁化不开的丛林木影深处,更多带着同源阴冷气息的身影无声地滑出,如同嗅到血腥涌来的鲨群,悄无声息地从各个方向封锁住了这片巨大的朽木根洞周围所有可以逃遁的路径。
冰冷贪婪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那具在寒意与剧毒双重煎熬下不断颤抖的身躯。
王艾的手指深深抠入冰冷的腐泥,指甲缝隙里全是湿润的泥土和***的残叶。
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一半源于钻心的剧毒和反噬剧痛,另一半却来自那首透骨髓的绝望寒意。
她尝试再次凝聚起哪怕一丝力量,意识深处却像被万载寒冰封冻,一片僵死的沉寂。
体内那刚刚因强行爆发而碎裂的冰脉源头,此刻只剩下无穷的冰冷空虚和撕裂般锐痛的反噬之力纠缠。
脖颈下方,那种空荡荡的失落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刺骨——守护秘器不知所踪!
西周无声围拢的猎杀者散发出的恶意和寒气如同实质的牢笼。
她几乎能清晰地听到那双覆鳞脚爪踩在腐叶上发出的细微碎裂声正在逼近,嗅到对方身上混杂着苔藓、污血和某种黑暗腥腐的冰冷气息。
真正的绝境。
--铁岩村那间石屋内,闷热的气息被草药的苦涩、炭火的微热和石块的冷硬糅杂着。
岩伯那只沾满墨绿色药膏、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掌终于从杨振家身上移开。
一番近乎刮骨疗毒的按压和***之后,杨振家浑身伤口处刺骨的剧痛混合着药膏带来的灼烧感,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在反复穿刺,将他残存的力气彻底榨干。
“药……喝了……自己……挺过今晚……挺不过……骨头渣还能喂荒原鬣狗。”
岩伯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用一块破布随意擦了擦手上的墨绿药膏,指着旁边石墩早前强行灌进杨振家喉咙里的那碗残留着黑色渣滓的药罐。
做完这一切,他佝偻着背,沉默地退到了石屋更深处的阴影里,仿佛一块融入黑暗的岩石。
石疙瘩被汗水湿透的额头亮晶晶的,他凑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更干净的麻布沾着温热的水,一点点擦拭杨振家身上没有被药膏覆盖的地方,动作笨拙而谨慎。
他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说点安慰或鼓舞的话,看着杨振家毫无血色、如同死人般的脸,最终只憋出一句:“杨哥……你……饿不饿?
阿娘熬了点肉粥……”杨振家闭着眼,如同搁浅濒死的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勉强代表拒绝的微弱气流。
他现在只想抓住那丝盘踞在脑海深处的、被剧痛和虚弱反复冲刷却愈发清晰的奇异感觉!
那粒被他攥在手心的深蓝碎片散发出的微弱寒意!
为了确认这不是濒死前的幻觉,他几乎耗尽了残留的心神去感知!
右肩胛骨被岩伯狠狠刮掉几块被毒涎侵蚀的腐肉,痛得钻心,但那深蓝碎片的清寒丝丝缕缕渗透进去,竟真的让那股钻心蚀骨的烧灼和毒素侵蚀的麻胀感减轻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丝?
左臂断骨处那无法忍受的、如同钝锯来回拉磨的胀痛,在这股寒气的笼罩下,似乎也凝滞了半息?
最不可思议的是……体内!
那奔涌在血脉深处、因重伤濒死而时隐时现、带着焚灭自毁倾向的狂暴热流,在这丝外来清寒气息的不断撩拨***下,竟真的……被一点点捋顺了?
不再那么狂躁地试图冲撞那早己千疮百孔的身体壁垒,反而在清寒的“引导”下,变得更加精纯、带着一种奇特的、如同烧红后被缓缓投入寒池淬炼的感觉,一丝丝沉淀进他破烂不堪的筋骨皮膜深处,缓慢地滋养着?
有效!
这碎片……似乎真的能压制他血脉中的隐患!
还能……修复伤势?
滋养身体?
他心神巨震!
但这点微末的淬炼和滋养作用,在眼下摧枯拉朽的重伤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
然而这感觉……如此的真实清晰!
是他绝望绝境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更关键的是……他恍惚间竟觉得,这股萦绕在血肉之间、源自碎片的内敛清寒感……竟与记忆中那片烟尘血雾之外、古木摇曳间隙一闪即逝的淡蓝微光……有某种极其微弱、却难以分割的奇异联系?
难道……“杨哥……这……这到底是什么?”
石疙瘩的声音带着犹豫,眼睛盯着杨振家紧握的拳头——那手背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苍白,从指缝里几乎看不到里面那粒细微的深蓝碎片。
杨振家刚想说什么,甚至想张开手心让石疙瘩再看一眼那碎片……就在他心思微动、尝试更加集中精神去引动掌心深处那丝清寒气息的刹那——嗡!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拨动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远比碎片自身散发强烈百倍的恐怖寒意,如同潜伏在深海冰川下的万载寒流骤然复苏,透过紧紧攥住的指尖掌心,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冰寂感,狠狠刺入杨振家的脑海!
那不是物理的寒冷!
那是一股纯粹、浩大、仿佛能冻结灵魂思维的……绝望警兆?!
一种毫无由来、却又无比真实的“濒死感知”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模糊的视野里,刹那闪过一个极其破碎的刹那画面:扭曲交错的巨大枯黑树根……腐叶堆积的角落……沾着暗红血液的褴褛白袖……还有一只沾满泥泞血迹、死死抠着冰冷树根的……纤细惨白的手!
那手背上,一道寸许长、边缘泛着诡异幽绿色的伤口,正渗出刺目的鲜血!
而画面周围,是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刺骨阴寒!
“啊!”
杨振家身体猛地一阵不自主的剧颤,如同被剧毒的冰刺贯穿了心脏!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发出一声因剧痛而压抑变调的嘶哑痛哼!
攥紧的左手像是被无形的冰冷尖刺狠狠扎穿,猛地弹开!
那粒沾染着他血污、毫不起眼的深蓝碎片,被失手甩脱,竟悄无声息地,深深地……嵌入了他身下那块垫着粗糙麻布的巨大、坚硬、温热的……铁岩黑石!
像烧红的铁刺入冷油!
就在碎片嵌入黑石,发出极其轻微“嗤”的一声微响的瞬间。
数里之外,丛林深处的巨大朽木根洞内,单膝跪地、在剧毒侵蚀和寒力反噬双重煎熬下的王艾,意识深处那片因为重伤秘器遗失和力量反噬而沉寂死寂的冰蓝色精神海核心,那代表着生命核心的冰色魂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又猛地一弹!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焦灼和无法言喻悲恸的奇异波动猛地撞入她的识海!
王艾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原本因绝望而黯淡的眼眸骤然睁大!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