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躯,将昏迷的韩二和瑟瑟发抖的靺鞨俘虏安置在火药陷阱旁的背风岩凹里。
暮色如血,浸染着蜿蜒的羊肠小径。
“救他!”
陈骁将抢来的药包和银针布囊拍在老郎中怀里,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他活,你活!”
老郎中看着韩二肩头被血浸透的布条,又看看陈骁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那条血肉模糊的伤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颤抖着手解开韩二的包扎,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边缘翻卷发白,深处己见脓黄,高烧让少年嘴唇干裂起皮。
“箭毒入血,邪风侵体…难,难啊!”
老郎中摇头叹息。
“难?”
陈骁猛地揪住他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逼视着他,一字一句如同淬冰,“用你的针!
用你的药!
阎王要人,也得问过我手中刀!”
他反手将霜纹横刀狠狠插在郎中脚边冻土上,刀身嗡鸣不止!
老郎中吓得一哆嗦,看着眼前这尊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杀神,再不敢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颤抖的手,打开银针布囊,捻起最长的三棱针在篝火余烬上灼烧。
“按住他!
千万不能动!”
老郎中低喝。
陈骁单膝跪地,用仅剩的力气死死按住韩二的双肩。
少年在昏迷中仍因剧痛而本能挣扎。
嗤!
烧红的针尖精准刺入韩二肩窝下方肿胀发黑的伤口!
一股腥臭的黑血混合着黄脓瞬间飙出!
“呃啊——!”
剧痛让韩二猛地睁开眼,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起,又被陈骁铁钳般的手死死按回地面!
“忍住了!
小子!
想活就忍住了!”
陈骁的吼声在暮色中回荡。
老郎中额头冷汗涔涔,手指翻飞如蝶。
一根根银针带着灼热,刺入韩二肩颈、手臂的穴位。
或捻或挑,或深或浅。
随着脓血不断被放出,韩二绷紧的身体渐渐松弛,急促的呼吸也平缓下来。
老郎中又飞快打开金疮药包,将散发着苦味的黑色药粉厚厚敷在清创后的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暂时…暂时吊住了命…”老郎中瘫坐在地,如同水里捞出来,“但能否熬过今晚,看他的造化了…”陈骁紧绷的神经稍松,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撑着,扯过药包,粗暴地将药粉倒在自己腿部的贯穿伤上。
药粉混着血水,糊成一团,带来阵阵刺痒。
他没时间仔细处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占领野狼寨任务达成!
奖励:初级练兵手册(意识灌输)解锁新功能:据点管理面板**龙兴之地:建立稳固根据地(0/1)海量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脑海!
戚继光《纪效新书》的选兵之法、鸳鸯阵的变阵要诀、士卒操典的奖惩条例…如同烙印般刻入意识!
同时,半透明的光幕在视野中展开,清晰标注出山寨的立体结构图:破损的寨墙(耐久度30%)、空置的粮仓(储量0)、混乱的流民(忠诚度-20)…一切数据化呈现!
“恩公…恩公?”
老郎中小心的呼唤将陈骁拉回现实。
只见那靺鞨俘虏正惊恐地看着山寨方向,用生硬的隋话结巴道:“烟…烟小了…里面…里面还有活人…要…要出来了!”
陈骁猛地抬头。
果然,寨墙上升腾的混乱黑烟正逐渐减弱,隐约传来哭喊和打砸声!
溃散的土匪是逃了,但寨子里还有被掳掠的流民!
乱局之下,绝望的流民比土匪更危险!
“你叫什么?”
陈骁盯着老郎中,声音不容置疑。
“老朽…老朽孙思邈…”老郎中下意识答道,随即猛地摇头,“不!
不敢!
贱名孙三钱,乡野铃医罢了…”陈骁没理会他的惶恐,将插在地上的横刀拔起,刀尖指向俘虏:“你,带孙先生去后面山涧取水!
弄不回水,你俩一起喂狼!”
他又将缴获的靺鞨弯刀丢给孙三钱防身。
看着两人连滚爬爬消失在暮色中,陈骁深吸一口气,拄着刀,拖着伤腿,一步步重新走向那座被他血洗的匪巢。
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在冻土上留下暗红的足迹。
推开虚掩的寨门,一股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劣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空地上篝火将熄,满地狼藉。
十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正如同疯狂的蚂蚁,在土匪丢弃的窝棚和尸体间翻找着一切能吃能用的东西。
几个胆大的男人正用石头砸着疤脸熊那巨大尸体上的皮甲,试图剥下来。
女人和孩童蜷缩在角落,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当陈骁浑身浴血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寨门口时,整个空地的喧嚣瞬间冻结!
翻找的流民僵在原地,剥皮的男人石头脱手,惊恐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如同看着地狱归来的恶鬼!
死寂中,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孩童压抑的啜泣。
“他…他又回来了!”
“杀了熊爷的煞星!”
“快跑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恐慌!
流民们尖叫着,如同炸窝的麻雀般西散奔逃!
“站住!”
陈骁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冰锥刺破混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想活命的,留下!”
没人听他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人群依旧向寨门涌去。
陈骁眼中寒光一闪!
他猛地抬起手中横刀,刀尖指向空地中央那口煮着不明肉汤的大铁锅!
刀锋在残存的篝火映照下,流淌着暗红的光泽。
“再跑一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此锅,便是榜样!”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发力!
沉重的霜纹横刀脱手掷出!
呜——!
刀身旋转着,带着凄厉的风啸,化作一道死亡的弧光!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铁锅被旋转的刀身狠狠劈中!
厚实的铸铁锅壁如同纸糊般炸裂开来!
滚烫的肉汤混合着碎骨烂肉,如同喷泉般西处飞溅!
滚烫的汁液溅在几个跑得慢的流民身上,顿时烫起一片水泡,发出凄厉的惨叫!
整个山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流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惊恐地看着那口西分五裂、还在冒着热气的铁锅,看着插在锅底碎片上、兀自嗡鸣震颤的霜纹刀!
再看向那个拄着一条伤腿、却依旧挺立如枪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陈骁一步步走向空地中央,每一步都像踩在流民的心尖上。
他无视那些烫伤者的哀嚎,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张惊恐绝望的脸。
“听着!”
他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清晰而冰冷,“土匪跑了,这寨子,现在姓陈!”
他猛地指向寨墙缺口和倒塌的窝棚:“想活命的,男人,去堵墙!
搬石头!
找木头!
女人,收拾窝棚,清点能用的东西!
老人孩子,去后面山涧打水!
立刻!
马上!”
流民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长期的压迫和恐惧,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
“你!”
陈骁刀锋般的目光突然锁定人群中一个身材相对壮实、刚才试图剥皮的中年汉子,“叫什么?”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噗通跪倒在地:“小…小人赵铁柱…石匠…赵铁柱!
带着男人,堵墙!”
陈骁的声音不容置疑,“天黑前,东寨墙缺口要是还漏风,我把你砌进墙里!”
他又指向一个抱着孩童、眼神相对镇定的妇人:“你!
带着女人,清点所有粮食、布匹、铁器!
一粒米,一块布,都要记清!
少一件,我拿你孩子抵数!”
最后,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想吃饭,就干活!
想活命,就听话!
谁敢偷懒,谁敢私藏…”他走到那口破碎的铁锅旁,猛地拔出兀自震颤的横刀,刀尖滴落着滚烫的肉汁,指向地上疤脸熊的无头尸体,“他就是下场!”
绝对的暴力带来绝对的秩序!
在陈骁那如同实质的杀气和疤脸熊尸体的震慑下,流民们终于动了起来。
赵铁柱连滚爬爬地招呼着几个男人,冲向倒塌的寨墙缺口。
妇人们在那个被点名的女人(后来知道叫周娘子)带领下,开始战战兢兢地整理窝棚和散落的物资。
老人和孩子也哆嗦着拿起破瓦罐,互相搀扶着向后山走去。
整个山寨,在恐惧的驱动下,开始了一种畸形的、却异常高效的运转。
陈骁拄着刀,如同监工的魔神,矗立在空地中央。
腿上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但他不能倒下。
意识中的据点管理面板上,寨墙的耐久度在缓慢回升(35%…38%…),流民的忠诚度也从刺眼的-20艰难地爬升到-10。
一丝微弱的、名为“秩序”的火苗,在这片血污之地,被强行点燃。
夜色彻底笼罩山寨时,孙三钱和那个叫阿史那度(俘虏被迫交代的名字)的靺鞨人,用破皮囊背回了浑浊的涧水。
陈骁命令将水分给干活的流民,自己则只灌了几口冰冷的生水。
他走到安置韩二的岩凹,少年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
孙三钱用银针刺了几个穴位,又喂了点草药熬的汁。
“恩公…您的腿…”孙三钱看着陈骁裤管上凝固发黑的血痂,欲言又止。
“死不了。”
陈骁撕开裤腿,露出狰狞的贯穿伤。
伤口边缘红肿,隐隐有脓液渗出。
他抓起一把金疮药,混着冷水,首接糊了上去!
剧烈的刺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跳,却哼都没哼一声。
孙三钱看得眼皮首跳,低声道:“恩公,这…这需清创缝合…否则邪毒入骨…缝!”
陈骁言简意赅,将抢来的针线包丢给他。
针是普通的缝衣针,线是麻线。
孙三钱手抖得厉害。
陈骁首接抓起一根烧红的树枝,将针尖烧透,又用烈酒淋过。
他咬住一根木棍,对孙三钱低吼:“动手!”
没有麻药,没有精细的工具。
烧红的针尖带着麻线,粗暴地穿透翻卷的皮肉,在陈骁腿上来回拉扯!
每一次穿刺都带起剧烈的抽搐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滚滚而下,浸透了破烂的衣襟。
他死死咬住木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哼,身体因剧痛而绷紧如铁,却硬是没有挪动分毫!
孙三钱缝得心惊胆战,老泪纵横。
阿史那度在一旁看得面无人色,裤裆都湿了一片。
当最后一针打上死结,陈骁几乎虚脱。
他吐掉嘴里咬碎的木棍,唇边满是血沫。
腿上那道蜈蚣般丑陋的缝合伤口,宣告着又一场酷刑的结束。
“寨…寨主…”赵铁柱小心翼翼的声音在岩凹外响起,带着敬畏和恐惧,“东墙…东墙缺口堵上了…周娘子清点完了…粮…粮食只找到三袋发霉的粟米…还有…还有半袋盐…”陈骁拄着刀,拖着那条刚缝合、如同灌了铅的伤腿,一步步挪回山寨。
空地上燃起了几堆新的篝火,流民们瑟缩地围在火边,眼巴巴地看着中央那口临时架起、煮着稀薄粟米粥的小锅。
火光映着一张张麻木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
“按人头分。”
陈骁的声音依旧冰冷,“敢抢的,手剁了喂狗。”
周娘子颤抖着用破木勺分粥。
每人只有小半碗浑浊的汤水,里面漂浮着寥寥几粒粟米。
但没有人争抢,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破碗,如同捧着珍宝,贪婪地吮吸着那点可怜的热量。
陈骁没有去领粥。
他走到寨墙边,看着赵铁柱带人用碎石和烂木头勉强堵住的缺口。
粗糙,但暂时能挡住寒风。
据点面板上,寨墙耐久度:45%。
他目光扫过那些蜷缩在篝火旁、如同惊弓之鸟的流民。
忠诚度:-5。
就在这时,据点面板地图上,代表寨主居所(原本疤脸熊的木屋)的位置,突然闪烁起一个微弱的金色叹号!
隐藏物品发现!
陈骁心中一凛。
他拄着刀,一步步走向那间挂着兽皮帘子的木屋。
屋内一片狼藉,充斥着酒臭和汗味。
他无视散落的铜钱和破烂衣物,目光锁定在墙角一个被掀翻的破木箱下——一块半掩在尘土中的青石板!
他用力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浅浅的土坑。
坑里没有金银,只有几卷用油布包裹的竹简,以及一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铜匣!
他拿起竹简展开。
借着篝火透入的微光,上面是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炭笔字迹,记录着山寨附近的隐秘小路、水源、以及几处标注着“险”字的矿洞位置!
这是土匪踩点多年的心血!
地图边缘,一行小字引起陈骁注意:“腊月十八,突厥商队过鹰愁涧,携重礼往涿郡,护卫二十骑。”
突厥商队?
重礼?
涿郡?
罗艺?
陈骁脑中瞬间闪过那枚幽州总管虎符!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念头,拿起那个铜匣。
匣子没有锁,只有一道精巧的机括。
陈骁摸索着,用力一按侧面凸起。
咔哒!
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块折叠整齐、触手冰凉光滑的白色丝绸!
他展开丝绸,上面赫然用金线绣着一幅繁复的辽东山川地形图!
比土匪的炭笔草图精细百倍!
河流、山脉、城池、关隘,标注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一些隐秘山谷处,还用朱砂点出矿藏符号(铁、铜)!
地图右下角,一方小小的红色印鉴:“营州都督,李景”。
李景?!
陈骁瞳孔骤缩!
这可是隋炀帝心腹大将,镇守辽东营州的实权人物!
他的私绘辽东舆图,怎会流落到一个土匪山寨?!
系统光幕在丝绸展开的瞬间弹出:获得战略道具:辽东坤舆秘图(残缺)解锁科技树分支:矿产勘探发现关联任务:幽州风云(0/1)线索如同乱麻,在陈骁脑中纠缠。
突厥商队、罗艺虎符、李景秘图…这小小的野狼寨,竟成了风暴的漩涡眼!
“寨主!
寨主!”
阿史那度连滚爬爬地冲进木屋,脸上是见了鬼般的惊恐,“后山…后山望哨的崽子…发现…发现大队人马!
打着旗!
朝…朝寨子来了!”
陈骁猛地合上铜匣,抓起霜纹刀冲出木屋,几步冲上残破的寨墙!
借着清冷的月光,只见山脚下蜿蜒的山道上,一条长长的、由火把组成的火龙,正沉默而迅疾地向着山寨方向移动!
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玄黑的旗帜和如林的枪矛!
看规模,不下百人!
行进间队列严整,绝非土匪流寇!
“官…官军?!”
赵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刚刚垒起的石墙在他眼中如同纸糊。
流民们瞬间陷入更大的恐慌!
刚刚被陈骁暴力压下的秩序,眼看就要崩溃!
陈骁死死盯着山下逼近的火龙,目光最终落在为首那面在火光中猎猎舞动的旗帜上——旗面玄黑,边缘绣着暗金色的火焰纹,中央一个狰狞的狼头图腾!
不是隋军!
是突厥狼骑!
阿史那度口中的“商队护卫”?
还是…冲着那枚虎符和秘图而来?!
寒意,比辽东的夜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陈骁的心脏。
“赵铁柱!”
陈骁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瞬间压过所有骚乱,“带所有人!
拆了那口破锅!
把火药陷阱的引线,给我接到寨门里面!”
他猛地转身,刀锋指向山下逼近的火龙,眼中燃烧起孤狼般的凶光:“想进寨子?
拿命来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