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香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天边布满红霞,几只雀鸟不知从哪里飞过来,落到海棠阁屋檐下,叽叽喳喳飞了许久后,竟打算在那角落处安个窝。
鸟儿衔来的碎石头和小树枝有许多都掉落在海棠阁的路道上,碧荷撑着头看着,也不赶走。
鸟儿筑巢,在她家乡那里,可是个好兆头呢。
这不,上午还牛气哄哄地陈嬷嬷刚刚就低声下气地亲自来给自家采女送丽嫔的赏赐。
那老嬷嬷明显不经常笑,当时硬是做出个笑比哭还难看的面容,直叫碧荷解气。
哼,看那老嬷嬷还敢不敢欺负她们海棠阁!
阁内传来了一阵声响,碧荷起身走进去:“小主,您醒了?”
她上前扶起刚睡醒的姒香:“那会子陈嬷嬷送了些赏赐,那嬷嬷老实多了,我看您说得正香,就没喊醒您,赏赐我已经放入库房了。”
“恩。”姒香点头,接过碧荷奉上的一杯温水,一大杯满满喝下,她才觉得没那么渴了。
“小主,正是晚膳的时候,您可想用些什么?”碧荷道:“您不知道,刚刚御膳房的派人来说,采女您想吃什么就直接告诉他们,一准做好送过来呢。”
“还有针线房的人。也来了一个年轻的侍女,说是得了皇上那边的吩咐,要给你裁制几套新衣,见您睡着就说明天再来呢。”
碧荷开心地细数姒香睡着时发生的事,姒香却听得昏昏沉沉,不住地往后倒去。
“哎?”碧荷一把护住姒香:“小主,您怎么了?”
她用手背贴上姒香的额头:“您是不是发烧了?奴婢去叫太医!”
“不,别去。”姒香其实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连番劳累下又做下了羞耻之事,她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我休息一下就好,没事。”姒香坚持不肯请太医,反而对着姒香道:“你快准备些热水,让我重新洗漱一番,夜晚皇上应该会召见我。”
今日其实才是姒香正式册封的第一天,按照惯例,皇上夜晚会留宿这里。
尽管他中午就来了,但谁也说不准皇上的心情,宫妃还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不然披头散发地或者是穿着打扮不够符合规矩,也有被君王怒斥的风险。
姒香可不想在这种时候冒这种风险。
而且,她现在的人设不仅是一个还在坚持效忠旧主的人设,还是一个爱慕皇上的人设。
碧荷无法,只得快快去准备热水。
姒香则是坐在铜镜前,开始自己给自己梳发。
她上午太累,下午就睡得晚了些,这会子要是全等着姒香侍候,其实就有些来不及了。
自己动手更快。
主仆两人合力准备,将将在皇上踏入永和宫时收拾完毕,二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姒香今晚穿的是翡绿色长裙,她站在永和宫前院等候,在红色宫墙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丽嫔也带着人等候在此。
姒香向她行礼,起身后就看到丽嫔装扮地格外浓重。
其实作为一宫主位,她在新人册封第一天,皇上必会来此的时候等在这里,也说得过去,但就是太惹眼了些。
姒香一看就知道,丽嫔这是打算今晚和她抢人了。
林玉瑶向来是月光仙子那样的温柔亲切的白莲花打扮,今夜却一袭嫩粉色流仙裙,头发也不复以往的那样高高盘起而是半扎着散落,眼尾上挑,妆容清纯又不失妩媚,自带的温柔气质一中和,整个人看起来靓丽又活泼。
她本就天生丽质,如今这装扮,连姒香一个女子看了都新鲜。
何况那个沈彻呢?
姒香站在一侧,生生成了衬托她的绿叶。
任何一个人都能一眼从鲜花和绿叶间做出选择。
姒香垂眼,彷佛看不懂丽嫔要做什么,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
响亮的拍掌声由远而近,随即是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皇上来了。
再细听却发现,不,不是皇上。
是接妃子去皇上寝宫的春恩车。
走在最前面的负责接任的柳大太监,他是个瘦脸高个,老远就笑呵呵的。
丽嫔看见皇上不是亲自来,而是派人来接,墨黑色的瞳仁不由瞥了后面的姒香一眼,今夜的一切,怕是都白准备了。
若是皇上来,定会选择自己。可惜了。
也不一定,丽嫔在心里道,皇上也有几天没好好和自己说话了,也许这春恩车,是来接自己的。
“哟,两位小主都在呢,奴才柳三给两个小主请安。”
丽嫔站在这里,明显是想抢人,早就混成老油条的柳三如何能不知,他装作无事,照常行礼后,才慢悠悠道:“奴才奉皇上的命令,特来接——”
柳三使坏,故意拉了个长长的调子,不一下子说是来接谁,他细细的眼睛在两位小主脸上一巡逻,就看到丽嫔明显是有些期待的,而今天新晋封的采女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也不对,采女只是看着沉得住气,其实眼神也上抬了些,在等他说出口的名字。
哪个宫妃不盼着皇上呢。
柳三看了丽嫔一眼,在对方愈发期待时,转向她后面的那个人道:“特来接采女伴驾。”
丽嫔的眼神一下子僵在脸上,虚虚扯出个笑,还要高抬着头转身对姒香温声道:“好好侍奉皇上。”
说完,搭着柳叶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姒香不忘对着她的身影行礼,转头就看见碧荷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丫头!
姒香笑了笑,让碧荷看着海棠阁,自己上了春恩车。
车子走过长长的甬道,叮铃叮铃的声音一路作响,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帝王的宠爱。
一墙之外,久未承宠的芳贵人站在廊下,扯着手帕流着泪听这声音从她墙外滑过,嘴里嗫嚅着说些什么咒骂的话。
她不敢骂得太大声,等到春恩车的声音远去才恨恨道:“都是些狐媚子!明明皇上最先宠爱的是我!”
一个人骂还不解气,她又跑到西殿的程选侍窗外骂:“你也是个木头人,成天悄无声息的,哪天死在这芝兰宫都没人知道!”
她骂完就听里面的动静,果然还是没人理她,恨恨自讨了个没趣,气得一脚踩烂程选侍种的什么草药才肯走。
而那程选侍,幽然靠在床上,一页页看着书,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