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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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混沌与重塑的痛苦中流逝。

属于婴儿躯体的感知逐渐清晰、稳定。

小小的星野彻能感觉到温暖的襁褓,闻到淡淡的奶香和消毒水味,听到轻柔的哄拍和模糊的哼唱。

然而,沉在他意识最深处的,是那片血色的雨夜、那只冰冷的手,以及那片燃烧的、活着的、冰冷的星穹。

它们像永不愈合的伤口,带来一种与这新生格格不入的巨大空洞。

这空洞吞噬着属于“星野彻”这个身份应有的温暖,只留下冰冷的疏离。

他像一个沉默的观察者,存在于这个新生的躯壳里。

对早逝母亲留下的模糊印象,对名义上父亲疏离的背影,都激不起太多涟漪。

世界隔着一层毛玻璃,然后,她出现了。

比星野彻晚一年,一个瘦小的女孩被带进了这个同样摇摇欲坠的家庭。

她的头发有些枯黄,扎着不太整齐的小辫子,总是低着头,抱着一个洗得发白的旧玩偶。

大人们告诉她:“绫,这是你的哥哥,彻。

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星野绫怯生生地抬起头,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望向婴儿床里的星野彻。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仿佛在确认这个“哥哥”是否安全。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的玩偶,小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玩偶的耳朵。

这就是星野彻对妹妹星野绫最初的印象:一个安静、怯懦、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尽管他灵魂深处那份空洞依旧冰冷,但这副幼小躯壳的本能,似乎对这个同样带着不安气息的“妹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并非情亲,更像是一种同处陌生之地的微弱认同感。

然而,家庭的脆弱平衡很快被打破。

一场原因不明的灾难(或许是火灾,或许是疾病,又或是经济危机的连锁反应),这个临时被拼错的家园彻底的毁了。

父亲消失了,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

最终,他们被送往了位于城市边缘、带着陈旧气息的“青叶之家”孤儿院。

孤儿院的生活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色调里。

高大的、有些斑驳的墙壁,长长的、光线不足的走廊,混合着消毒水和旧木头的气味。

陌生的孩子们带着各自的故事,眼神中或带着防备,或带着渴望。

星野彻依旧沉默,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只属于前世的空洞里,像一个局外人般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空洞感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减轻,反而在周遭孩子们或明或暗的悲伤、怯懦、渴望中被映衬得更加巨大。

星野绫则显得更加不安。

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紧紧缩在自己的壳里。

她总是跟在星野彻身后不远处,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很少主动和其他孩子交流。

她的目光时常追随着星野彻,那双大眼睛里除了惯有的怯懦,还多了一种深深的依赖。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这个同样沉默、但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哥哥”,成了她唯一熟悉的锚点。

她会把自己的那份糖果悄悄塞给星野彻,在他看书时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画画,虽然她画的线条总是很乱,颜色也涂得歪歪扭扭。

当星野彻偶尔(极其罕见地)回应她一个眼神,或者接受了她递过来的东西时,她苍白的脸上会瞬间点亮一丝微弱的光彩,像阴霾里透出的一小缕阳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

星野彻注意到了她的依赖。

这副躯壳的“兄长”身份,以及绫那毫不掩饰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像一根极细的丝线,偶尔会轻轻牵动他冰冷外壳下的某个角落,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责任”的涟漪。

但这丝涟漪很快就被巨大的空洞吞噬。

他无法给予她真正温暖的回应,只能以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默,默许了她的跟随。

这沉默,对脆弱的绫而言,或许己是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深夜,当孤儿院陷入沉睡,星野彻常常会避开绫,独自溜到空旷破败的后院。

他躺在冰冷的石阶上,仰望头顶那片正常的、宁静的夜空。

那场车祸中撕裂星空的诡异景象,像无法驱散的梦魇,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她的手…那片活着的星穹…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自己这转世的存在,又是什么?

冰冷的困惑像藤蔓缠绕着心脏。

首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夜空晴朗,星河如洗。

星野彻躺在冰冷的石阶上,试图放空自己,让麻木覆盖空洞。

他闭着眼,感受着夜风的凉意。

渐渐地,一种异样感悄然滋生。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灵魂深处。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许久的东西,被这片宁静的星光…轻轻触动了?

起初只是感知的细微变化。

风掠过皮肤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像无数细小的羽毛在轻抚。

远处草丛里蟋蟀的鸣叫,近处树叶的沙沙声,甚至更远处某个房间里孩子含糊的梦呓…这些原本被忽略的声音,此刻像被调高了音量,清晰地涌入他的感知。

接着,他“看”到了光。

不是肉眼看到的星光。

是从孤儿院那栋沉睡的主楼里,从那些孩子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色彩各异的光晕!

淡白的像薄雾,浅黄的如烛火,微蓝的似水波…这些光晕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起伏,包裹着沉睡的生命。

若非在这极致的专注和寂静中,若非灵魂深处那奇异的悸动,他绝无可能察觉。

困惑,还有一丝冰冷的警觉。

这是什么?

转世带来的异常?

还是那片诡异星穹留下的印记?

他尝试集中精神,意念投向二楼一个窗户,那里住着一个白天总是很安静的男孩。

当他的意念触及那团微弱淡白光晕的瞬间,一种模糊的感觉反馈回来:一种封闭的、带着怯懦的“频率”,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触摸冰冷的石头。

这感觉稍纵即逝。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

星野彻猛地睁开眼。

星野绫不知何时也溜了出来。

她赤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裙,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旧玩偶。

月光勾勒出她瘦小的身影和苍白的脸庞。

她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抱着玩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靠近的胆怯。

她看着他,像一只在夜色中迷路、终于找到熟悉气息的小动物。

“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怯生生地问,“…你冷吗?”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似乎想靠近,又有些犹豫。

就在星野彻的目光与她那双盛满担忧的大眼睛对视的刹那——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撕裂般尖锐感的“共鸣”毫无预兆地在他灵魂深处炸开!

仿佛一根冰冷的、生锈的琴弦,在他空荡荡的心腔里被狠狠拨动!

剧烈的震颤首冲灵魂本源!

这震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灼热的、充满了强烈牵引感的悸动!

它尖锐得让他灵魂刺痛!

更让他瞬间惊骇的是,在这剧烈共鸣的同时,他清晰地“看”到了——包裹着绫身体的,根本不是其他孩子那种微弱的、平和的光晕!

而是一种…异常深邃的、如同最浓稠的紫水晶般的紫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像其他光晕那样柔和起伏,它显得更为凝实、内敛,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深邃引力和一种隐隐的、令人不安的冰冷感!

它像一层神秘的壳,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

“呃!”

星野彻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整个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瞬间紧绷。

强烈的眩晕感和一种本能的、想要拉开距离的冲动攫住了他。

这紫色光芒…这强烈的共鸣…是什么?

绫被星野彻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猛地停住脚步,抱着玩偶的手臂收得更紧,大眼睛里瞬间涌上水汽,担忧变成了惊慌和无措。

“哥哥?

你怎么了?

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她后退了一小步,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层深邃的紫色光芒似乎也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闪烁。

星野彻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灵魂深处的不适感。

他看着眼前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女孩,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和因他反应而受伤的神情。

那深紫色的光芒依旧存在,那份尖锐的共鸣也如芒在背,但此刻,这副幼小躯壳里残存的一丝属于“兄长”的本能,以及绫那毫不作伪的脆弱,暂时压倒了灵魂深处的惊悸和疏离。

“没…没事。”

星野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移开目光,不敢再首视那令人不安的紫色光芒,“…只是有点凉。

回去睡吧,绫。”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尽管内心依旧翻江倒海。

绫怯生生地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的话。

最终,她小声地“嗯”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抱着她的玩偶,慢慢消失在通往宿舍楼的阴影里。

那深邃的紫色光芒也随之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下星野彻一人站在冰冷的月光下,心绪难平。

那个夜晚之后,星野彻的世界彻底颠覆了。

空洞依旧冰冷,但它被一种无法关闭的、来自西面八方的“噪音”填满了——灵魂的噪音。

他能模糊地“听”到周围人灵魂的低语,杂乱无章的思绪碎片,压抑的情绪波动。

他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代表不同心绪的微弱光晕:悲伤的灰蓝,快乐的淡金,愤怒的炽红…孤儿院这个小小的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由嘈杂噪音和纷乱色彩构成的、令人疲惫的图景。

而星野绫…她就像一个无法忽视的特殊存在。

只要靠近她,那深紫色的、带着冰冷引力的光芒和尖锐的共鸣就会袭来,带来灵魂层面的不适和一种莫名的警惕。

他必须刻意保持距离,这无形中加重了绫的不安和困惑。

然而,更让星野彻心神不宁的,是另一种“感觉”。

偶尔,在拥挤的街道,在喧嚣的人群中,会突然有那么一丝…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轻轻拂过他灵魂深处那根冰冷的弦。

那感觉…带着一点点…一点点…属于妻子的、灵魂核心的独特频率!

像风中残烛最后一点火星,一闪即逝,却足以让他全身血液凝固,心脏被那只名为希望和绝望的巨手狠狠攥住!

是你吗?

是你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吗?

你的灵魂…也在这片星空下流转?

那场撕裂一切的星脉共振…它到底造成了什么?

车祸的记忆碎片、濒死时那片活着的星穹、古籍中语焉不详的“星脉共振”传说、转世后获得的能力、星野绫那异常的灵魂光芒、以及这偶然捕捉到的、属于妻子的微弱频率…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疯狂碰撞、连接!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冰冷的空洞中炸响,瞬间点燃了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执念之火!

星之共鸣!

他明白了这能力的名字和意义。

它让他能感知灵魂的“相似度”!

它能捕捉到那散落在世间、属于妻子的灵魂碎片独有的频率!

这是那片诡异星空留给他的唯一钥匙!

一把打开绝望或救赎之门的钥匙!

她的灵魂…没有湮灭!

它在星脉共振的冲击下…跟自己一样转世了!

它一定在!

它必须存在!

冰冷的决心在绝望的灰烬中淬炼成型,坚硬、锋利,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所有的不适、对深紫色光芒的警惕、对灵魂噪音的厌烦、对孤儿院生活的麻木…都被这股决意强行压下。

心中那冰冷的空洞,此刻被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偏执的目标所占据。

星野彻站在孤儿院冰冷的月光下,仰望着亘古不变的星河,眼中只剩下燃烧的执念。

他要找到她。

找到她的转世。

无论她转世成何人,是否还记得自己。

无论这能力会带来怎样的麻烦,无论要踏过怎样的荆棘。

他发誓,穷尽这一世的生命,踏遍这星野回响的每一重境界,他也要找到她!

把她…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