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站在厨房前,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指尖稳稳地将萝卜削成细丝。
昨夜她几乎一夜未眠,趁着王婆子那顿饭后的热闹劲儿,把剩下的几根萝卜都收拾了干净。
今早第一锅稀粥己经熬好,米香混着野葱花的味道在院子里飘荡,连对门赵氏都被勾得掀开了帘子,探出头来瞧瞧这香味到底是从哪儿飘出来的。
她心里清楚,这一单买卖,关系重大。
“王婆子最爱贪小便宜。”
春织一边搅拌锅里的粥,一边思索,“她昨天订了五坛萝卜,今天肯定还会再来。
若能让她吃顺了嘴,再借她的嘴传出去,这小灶坊才算真正立得住。”
灶台边堆着几个粗陶罐,是她翻遍家里角落找来的。
虽说破旧了些,但洗干净晒过太阳后,倒也还能用。
她往腌菜里添了几味自己采来的山姜、花椒和野蒜,再撒上一撮盐巴,手法娴熟得不像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
这是流浪岁月里养成的本能——活下去,靠的就是眼快手巧。
水汽蒸腾间,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织娘!”
王婆子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屋里飘出来的东西可真香啊!”
春织转身一笑,脸上挂着晨曦下的温和笑容:“王婶来得正好,我刚腌了一坛新口味的辣白菜,您尝尝?”
王婆子眼睛一亮,忙不迭接过春织递来的木勺,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
刚嚼两下,便忍不住点头:“哎哟,这个味道比萝卜更有滋味!
酸中带辣,还透着一股回甘……你这是用了什么秘方?”
春织笑而不语,只道:“不过是一点家常做法,若王婶喜欢,往后我可以多做些。”
王婆子一听这话,立刻掏出十文铜钱塞到春织手里:“那我先订十坛吧,我家铺子里那些老主顾最馋这些下饭小菜,你要是做得出来,我包销!”
春织收下铜钱,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不是同情,不是施舍,而是真正的交易。
她终于靠着自己的手艺,挣来了第一笔实实在在的钱。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啪”的一声,柴门被推开,林大山背着双手走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冷笑的赵氏。
“哟,好热闹啊。”
林大山冷笑着扫了一眼灶台,“听说你要开灶坊做生意?
还打着林家的旗号?”
赵氏也在一旁阴阳怪气:“一个孤女,又不是我们林家亲生的,凭什么用我们林家的名义挣钱?
这不是败坏门风吗?”
春织站首身子,迎上林大山的目光,神色平静如水。
“叔伯误会了。”
她缓缓开口,“我不是要败坏门风,而是在为林家挣体面。
养父养母待我如亲子,当年入族谱时,全村人都知道我是林家人。
如今林家遭难,我能替家族挣银子,为何不能用林家的名号?”
林大山一时语塞。
赵氏见丈夫没接话,便想抢白:“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生意?
能成什么事?”
春织却依旧淡定,轻轻一笑:“若叔伯不信,明日我就去镇上问问,看有没有人愿买我家的腌菜。
若有,那说明我这手艺值钱;若无,我也认栽。”
她说得有理有据,语气却不咄咄逼人,反倒让林大山一时没了话说。
他哼了一声,拉着赵氏转身离去,临走前还冷冷撂下一句:“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翻了天,咱们走着瞧。”
春织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中,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灶火依旧燃烧,她回到灶台前,继续搅拌锅中的粥。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心中的盘算却一刻不停歇。
“有了王婆子这一单,接下来该找谁来订货呢?
李三姑家的儿子爱吃辣菜,或许可以从她入手……”就在这时,院子门口传来一声轻唤。
“小织娘?”
春织抬头一看,是李三姑,正提着一个小竹篮站在门口,满脸笑意。
“听说你做起小灶坊啦?
这是我自家种的辣椒和豆角,给你的新口味试试……”灶火未熄,晨光初透。
李三姑提着竹篮走进林家小院时,屋外的雾还未散尽,但那口老铁锅里己经翻腾起浓郁的香气。
“哟,这味道可真是勾人魂儿!”
李三姑笑眯眯地将竹篮递到春织手中,“我家老头子说你是个能干的,这几根辣椒和豆角,是我自家菜园子种的,给你试试新口味。”
春织接过篮子,心中一暖。
她知道,村里的妇人向来势利,谁得势谁失势都挂在嘴边,像李三姑这般雪中送炭的实在不多。
“谢谢三姑婶。”
她轻轻一笑,眼底真诚,“我正愁这腌菜味道太单一,您这些可是帮了大忙。”
李三姑摆摆手:“别跟我客套。
我看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以后要真开了灶坊,记得给我家也留两坛好菜。”
春织点点头,趁热打铁道:“三姑婶,其实我现在正缺主顾。
若您愿意帮我引荐几家熟人,我一定给她们做最地道的味道。”
李三姑一听,立刻来了兴致:“哎呀,你这个点子不错!
村里哪个月没有两三场红白喜事?
办酒席的时候请个厨娘是常事,只是如今村头那个老厨娘年纪大了,手脚慢得很,大家都嫌麻烦。”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若有余力,不如接几单试试?
手艺在那儿摆着,肯定能打响名号。”
春织眼中一亮,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红白宴席——不是单纯的做饭,而是关系到整个村子的人情往来、面子排场。
若她能在这种场合做出名气,不仅银钱可观,更能在村里站稳脚跟。
“多谢三姑婶提醒。”
她笑着应下,“等我这边准备好,就上门找您问路子。”
李三姑满意地点头离去后,春织站在院子里,望着那一筐新鲜的辣椒与豆角,思绪己飞远。
她低头思索:若要做宴席,就得有个像样的灶棚,不能总在屋里搭个小炉子。
家中还有些旧木板和破瓦片,若是收拾出来,在院角搭个简易灶棚,既能挡风避雨,又不怕油烟熏染内宅……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心中的计划渐渐成形。
然而,正当她沉浸在对未来的设想中时,一阵低语声从门外传来。
“……再拖下去怕不好收拾。”
是林大山的声音,压得极低。
紧接着是赵氏冷哼一声:“她撑不了多久,等她娘一死,咱们就动手。”
春织猛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面上却依旧弯腰洗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菜刀,指节发白,心却冷静如水。
她明白,养母病重己是不争的事实。
而一旦养母去世,林大山夫妇就会借“守孝”之名,彻底夺走林家的家产与族权。
届时,她一个孤女,连名义上的依靠都没了。
她必须加快脚步,必须尽快做出成绩,才能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占据主动。
她低头继续清洗辣椒,水流潺潺,映出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坚定。
“林家?”
她心底冷笑,唇角微扬,“想夺它,你们还差得远。”
夜色渐沉,春织仍在忙碌。
她将赚来的铜钱藏进墙缝中,又翻出家中废弃的旧木板,一块块摆在院角。
明天,她要开始搭灶棚了。
这是她反击的第一步,也是林家命运转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