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看见镜面浮现七张重叠的面孔——每张都是他自己，却分别呈现七种死状。
最中间那张突然睁开的眼睛：“找到其他六面镜子，否则...”话音未落，整面镜子突然炸裂。
仇无涯挥袖遮挡，再睁眼时，满地碎片竟拼成个箭头，指向北方。
五更鸡鸣时分，客栈走廊传来重物拖行声。
仇无涯推门看见地上一道蜿蜒血痕，尽头处躺着更夫的梆子——表面刻着七个星状凹坑，每个坑里都嵌着片碎镜。
黎明前的照骨镇笼罩在青灰色的雾气里，仇无涯沿着血迹一路追踪，最终停在一座荒废的祠堂前。
门楣上“七星堂”的匾额斜挂着，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像一张干瘪的嘴。
他踢开腐朽的木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祠堂中央的供桌上，七盏油灯排成北斗形状，灯芯竟是用红线缠着人的头发捻成的。
最末一盏还冒着青烟，仿佛刚被人吹灭。
“果然是他们……”仇无涯的指节在刀鞘上收紧。
十年前那个雪夜，七个袖口绣星纹的黑衣人闯进仇家，刀光闪过时，他看见为首那人左眼下有颗朱砂痣，像滴永远擦不净的血。
供桌下突然传来“咔嗒”轻响。
仇无涯俯身拾起半块铜镜，背面印刻着“照骨”二字。
镜面忽地映出张人脸——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而是个眉心插着匕首的少女。
“瞳儿？”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祠堂梁上悬着的铜铃齐齐作响。
仇无涯猛然回头，姜蝉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手里把玩着那串铜钱。
月光穿过钱孔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竟与镜中少女有七分相似。
“仇大侠夜闯凶宅，是想找这个么？”
她抛来一卷竹简，展开是幅七星阵图，每个星位都画着面铜镜，其中六面镜框纹样与他刀鞘上的金纹一模一样。
檐角传来瓦片轻响。
姜蝉突然贴近他耳畔：“别回头，房梁上有人。”
她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味，手指却在他掌心快速划了三个字——镜吞魂仇无涯反手掷出断刀，梁上黑影鹞子般翻下，袖口七星纹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那人却不恋战，甩出三枚透骨钉首取姜蝉咽喉。
“叮”的一声，姜蝉用铜镜挡开暗器，镜面顿时裂开蛛网状细纹。
裂纹中渗出黑血，在地上蜿蜒成七个扭曲的字：七月初七 镜冢开黑衣人怪笑一声消失于晨雾中，只留下个绣星纹的袖套。
仇无涯捡起一看，内衬用金线绣着“薛红泪”三字，旁边还附着半句偈语：“刀斩镜破日，照见白骨时”中元节的灯笼将照骨镇西街染成血色，纸灰像黑蝴蝶般在人群中飞舞。
仇无涯跟着姜蝉穿过拥挤的街巷，她腰间那串铜钱随着步伐轻响，每一声都恰好踏在远处飘来的丧鼓点上。
“鬼市只开子时三刻。”
姜蝉掀开一道破旧布帘，腐臭的檀香气立刻涌了出来，“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这里的镜子……”她顿了顿，“会咬人。”
幽蓝的磷火在狭窄巷道里浮动，两侧地摊摆满古怪物件：泡着童尸的酒坛……刻满咒文的头骨……用头发编织的绳索……最深处有个戴哭笑面具的摊主，面前铺着的红布上，赫然摆着三面铜镜。
“哟，听镜斋的主人也来淘货？”
摊主声音像砂纸磨铁，面具眼洞里透出的目光黏在仇无涯刀鞘上，“这位生客倒是面熟，十年前是不是……”姜蝉突然踩碎脚边一盏灯笼，火苗“嗤”地窜起三尺高。
“我们要找七月半的货。”
她甩出三枚铜钱，钱币在红布上旋转着排成三角形，每枚钱孔都对准一面铜镜。
面具人咯咯笑起来，枯手指向最右侧那面缠着红绳的菱花镜：“血沁镜，照前世冤孽。”
又指向中间布满绿锈的圆镜：“尸苔镜，照今生阳寿。”
最后敲了敲左侧那面裂纹呈星状的残镜：“至于这面七星镜嘛…嘿嘿…”仇无涯突然按住刀柄，残镜裂纹里渗出的黑血，正与他祠堂里见过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面不卖。”
面具人猛地收起残镜，“除非……”他忽然扯下面具，露出布满脓疮的脸，“用你怀里那半张铸镜配方来换。”
巷道突然死寂，仇无涯感觉有冰冷的东西爬上后背——那根本不是人的脸，溃烂的皮肉下隐约可见青铜光泽。
姜蝉的铜钱突然立起旋转，她压低声音：“是镜傀！
走！”
七星镜却在这时发出蜂鸣，镜面浮现七盏油灯虚影。
其中一盏突然爆燃，火舌舔舐到仇无涯衣角，竟窜出张牙舞爪的人形。
面具人发出非人的尖啸，所有摊位上的镜子同时炸裂，无数碎片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图案。
“低头！”
姜蝉扯断铜钱绳结，七枚铜钱化作金光射向星位。
镜阵崩裂的瞬间，仇无涯看见碎片里闪过自己满身是血的倒影，耳边响起童谣般的吟唱：“七星照，孽镜烧，铜钱落地命难逃……”一块锋利镜片擦过他脖颈时，姜蝉拽着他跌进暗渠。
腐臭的水流中，她塞来个冰凉物件——正是那面七星残镜。
镜子背面刻的小字在黑暗中泛着磷光：镜冢在血月高悬处暗渠的污水没过膝盖，腐臭中混着一丝血腥气。
仇无涯攥紧那面七星残镜，冰凉的镜缘将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
姜蝉的白衣在漆黑中泛着微光，像一盏飘忽的引魂灯。
“镜傀是铸镜师的怨气所化。”
她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轻，“它们守着七星镜，就说明……”话音未落，暗渠深处传来“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沉入水中。
仇无涯猛地转身，浑浊的水面浮起一串气泡，紧接着，七盏幽绿的灯影从水底缓缓升起。
“别看！”
姜蝉的手突然覆上他的眼睛，指尖冰凉的带着铜锈味，“那是引魂灯，照久了魂会被勾走。”
水声哗啦作响，似乎有东西正朝着他们靠近。
仇无涯反手抽刀，断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弧。
刀锋触水的刹那，腰间的七星镜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震得渠壁簌簌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