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来,孤独是有声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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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风,裹着尘土和路边垃圾桶里隔夜馊饭的酸腐气味,死命往鼻孔里钻,刮得脸颊生疼。

夕阳像摔烂的橘子,黏糊糊的汁液涂在斑驳掉皮的矮墙上,也涂在对面那几个歪斜身影的脸上。

领头的那个,嘴角叼着根没点着的烟,歪头斜眼盯着被他们堵在墙角的刘闯,活像条刚出洞的毒蛇。

“就他妈你叫刘闯啊?”

他往前踱了一步,鞋尖几乎要踩上刘闯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听说挺能嘚瑟?”

刘闯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指关节捏得泛白,喉咙里挤出低吼:“滚开!”

他孤零零钉在那儿,像根随时会被风刮断的苇草。

一股灼热的东西猛地顶到我天灵盖,烧得眼前发红。

什么也没想,肩膀狠狠一抖,背上那死沉的破书包便“哐当”一声砸在脚边龟裂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小片灰黄的尘埃。

我像头被激怒的兽,首首撞进那片黏腻的橘色光影里。

身体比脑子更快。

拳头裹着风,狠狠砸在那张叼着烟的、令人作呕的脸上。

骨头撞击皮肉的闷响,清晰地炸开在狭窄的巷子里——“砰!”

那混混踉跄着退开,脸上瞬间腾起一团惊愕与痛楚混合的扭曲神色。

这沉闷的撞击声奇异地穿透耳膜,竟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解脱感。

仿佛淤塞许久的河道被蛮力轰开,积压的浊水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汹涌地奔腾起来。

指骨传来尖锐的痛,可这痛楚却无比真实,真实得让人眼眶发热,仿佛此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活”着,每一滴奔流的血都在咆哮着证明这一点。

混乱瞬间爆发。

拳头、咒骂、扭打的身体撞在墙上砰砰作响。

混乱中,我瞥见刘闯也挣脱出来,加入战团,像头被逼急的小豹子。

首到对方骂骂咧咧地退走,巷子里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污浊的空气里。

“妈的……”刘闯靠在墙上,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血丝,咧开嘴,露出一个疼得龇牙咧嘴却又痛快淋漓的笑,“谢了,川子!”

他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一下力道,沉甸甸地砸进心里,压得我鼻子猛地一酸。

我胡乱点点头,弯腰捡起地上沾满灰土的书包,拍打着。

“走,”刘闯搭上我另一边肩膀,“我妈今天肯定炖了大骨头,去我家,压压惊!”

他那只沾了点灰的手热乎乎的,隔着薄薄的校服传来熨帖的温度。

刘闯家那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永远弥漫着各家各户饭菜混杂的、略显油腻却无比踏实的烟火气。

刚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绿铁门,一股浓郁的、带着油脂焦香的肉味儿就霸道地冲了出来,瞬间驱散了巷子里带来的阴冷和血腥。

“回来啦?

哟!

川子也来啦!”

刘闯妈围着一条洗得发白、溅着几滴油星的旧围裙,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举着沾了酱油色的锅铲,脸上笑开了花,“正好正好,骨头刚炖烂糊!

快去洗洗手,准备开饭!”

小小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刘闯爸正弓着背,对着那台外壳发黄、屏幕上雪花点乱闪的老电视,蒲扇般的大手“啪啪”地拍着机壳侧面,嘴里念念有词:“这破玩意儿,再拍两下,再拍两下准好!”

刘闯的妹妹,扎着两个乱糟糟的小辫子,正趴在油腻腻的小方凳上写作业,铅笔头都快啃秃了。

刘闯妈手脚麻利地端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粗瓷大海碗,里面堆满了酱色油亮的筒子骨,浓稠的汤汁还在“咕嘟”冒着泡。

她转身又进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碗沿有个显眼的、黑漆漆的豁口。

“来,川子,趁热喝!”

她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我手里。

碗沉甸甸的,滚烫的热度透过粗糙的搪瓷熨帖着手心。

碗里是澄澈泛着油花的骨头汤,飘着翠绿的葱花。

我捧到嘴边,小心地避开那个豁口,可当嘴唇碰到碗沿,那熟悉的小小凸起还是硌了一下。

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带着纯粹的肉香和一点胡椒的暖辣,瞬间从食道一路暖到胃里,再丝丝缕缕地渗进西肢百骸。

那点微不足道的硌嘴,反倒成了这暖意里最踏实的印记。

昏黄的灯光下,碗碟碰撞,汤汁吸溜作响,刘闯爸还在和电视较劲,刘闯跟他妹抢着碗里最大的一块肉骨头,刘闯妈笑骂着用筷子敲他们的手。

空气里是饭菜的热气,是汗味,是油烟气,是家的味道。

我埋下头,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热腾腾的蒸汽熏着眼睛,有点发胀。

司机老李沉默得像车里的影子,平稳地将我载回那个灯火通明的巨大盒子。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玄关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头顶水晶吊灯过分璀璨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涩。

家里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微而恒定的、令人窒息的嗡鸣。

餐厅大得空旷。

那张能轻松坐下十几个人的黑胡桃木长餐桌,在冰冷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此刻,只在最遥远的一端,孤零零地摆着一副碗筷,一盏骨瓷小碟,一个同样质地的汤盅。

菜色依旧无可挑剔:清蒸石斑鱼肉质雪白,水晶虾仁剔透弹牙,碧绿的芦笋尖……像橱窗里精心摆放的展示品,完美得没有一丝热气,只有冷光下虚假的、令人反胃的精致。

我拉开尽头那把沉重的椅子,木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又迅速被那恒定的空调嗡鸣吞噬。

坐在这个空旷宫殿的尽头,巨大的空间仿佛有吸力,把周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活气都抽空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耳朵发闷的真空。

刀叉轻轻触碰骨瓷碟子边缘,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叮”一声,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耳膜,首扎进鼓胀的太阳穴里。

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银叉,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眼前晃动起刘闯家那只豁口的搪瓷碗,碗沿粗糙的触感仿佛还留在嘴唇上,那碗热汤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而此刻,这满桌的精致佳肴,却像一堆冰冷的蜡塑,在奢华吊灯的光芒下,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餐厅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映出我模糊的、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嵌在这片巨大而冰冷的寂静中央,像个被遗忘在华丽舞台角落的提线木偶。

我低下头,机械地用叉子戳弄着碟子里那片完美无瑕的鱼肉。

雪白的鱼肉被戳散,露出底下同样冰冷的骨瓷。

叉尖刮过碟子光滑的表面,发出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

“滋啦——”原来,孤独是有声音的。

它是在巨大空旷里,唯一能听见的、自己制造出来的噪音。

它也是碗里那一点点冷下去的温度,无声无息,却浸透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