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纸马渡阴兵
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和恐惧的味道,肺叶火烧火燎。
狭长的走廊里,只有头顶几盏老旧的白炽灯管在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暗,将我的影子在青砖地面上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垂死挣扎的鬼魅。
视网膜上,那该死的淡蓝色系统光屏固执地悬浮着,猩红的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剩余修复时间:21小时17分42秒****认知污染扩散范围:太和殿广场100% → 太和殿东配殿廊下区域15%****人性值:93% → 87%**“人性值…87%…” 我盯着那刺目的数字,一种冰冷的空虚感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被悄然抽离。
右眼那撕裂般的灼痛依旧持续,像是有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视野边缘时不时闪过细密的、如同陈旧电视雪花般的噪点,带着淡淡的血色。
导师那张在尸轿裂缝中扭曲绝望的脸,不时在噪点中浮现,无声地呐喊着“快逃”。
“逃?
逃到哪里去?”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甩开那令人窒息的幻象。
冰冷的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蛮横的求生欲压了下去。
修复!
必须修复那个该死的诅盟贮贝器!
失蜡法!
材料!
“蜂蜡…库房在左配殿尽头…” 我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在腰间沉甸甸的钥匙串里摸索。
一串黄铜钥匙碰撞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左配殿…那里存放着修复各类器物所需的天然蜂蜡,年份、产地、纯度都有严格区分。
就在这时——“哗啦啦…哗啦啦…”一阵奇异的、如同无数书页在疾风中猛烈翻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窗外传来!
声音穿透了紧闭的花棱窗,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和冰冷的穿透力,瞬间攫住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窗户。
浓稠如墨的诡雾紧贴着玻璃,几乎不透一丝天光。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背景中,一片奇异的景象正在上演!
十二匹骏马,通体由泛黄的、半透明的坚韧皮纸裁剪而成,正踏着无形的阶梯,从浓雾深处奔腾而出!
它们形态矫健,鬃毛飞扬,奔跑的姿态流畅而诡异,马蹄踏落之处,没有声音,只有一圈圈细微的、搅动浓雾的涟漪扩散。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匹纸马的背上,都骑着一名同样由皮纸剪出的“骑士”——青面獠牙,身披残破的古代甲胄,手中握着长戟、弯刀等各式兵器,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点幽绿的磷火!
这支无声的、完全由皮影构成的“阴兵”队伍,正踏着弥漫的诡雾,沉默地掠过文物医院外的庭院。
为首一匹格外高大的纸马背上,一个瘦削的身影悬空而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身形像一片风中竹叶,十根修长的手指上缠满了近乎透明的、闪烁着微光的坚韧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另一端精确地连接着每一匹纸马、每一名阴兵的关键关节,操控着这支幽灵般的军队。
他仿佛一个自幽冥而来的提线邪神,正冷静地巡视着这座被诡雾吞噬的古老宫城。
纸马群掠过一盏摇摇欲坠的宫灯时,一名青面阴兵手中长戟随意地一挑,那盏蒙尘的玻璃宫灯应声碎裂,碎片无声地坠入下方翻滚的浓雾。
“哟,这不是陈大修复师吗?”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沙哑,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首接穿透了厚厚的玻璃窗,钻进我的耳朵。
那悬于纸马之上的男人——皮影戏师陆青,脚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奔腾的纸马群瞬间停滞。
他转过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透过窗玻璃,精准地锁定了藏在门廊阴影中的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尤其是在扫过我那只熔金色的右眼时,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值个夜班而己,眼睛怎么搞的?
跟熔了的铜水似的…啧啧,这色泽,上好的宣德炉料啊。”
话音未落,他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
一只仅有巴掌大小、剪裁得异常精致的雨燕皮影,如同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从他袖口激射而出!
这只纸燕灵动无比,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掠过我刚才因奔跑而微微敞开的衣领,尖锐的喙轻轻一啄——一小块暗红色的、带着湿冷粘腻感的血锈痕迹,被它叼在了嘴里!
纸燕毫不停留,闪电般飞回陆青摊开的掌心。
他低头看着那在纸燕喙尖微微颤动的血锈,伸出另一根手指,似乎想触碰一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暗红污迹的瞬间——“嗤…”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薄冰。
那滴来自诅盟贮贝器的诡异血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穿透了纸燕那看似坚韧的宣纸身躯!
一个焦黑的、边缘还在缓慢扩大的小洞赫然出现!
陆青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戏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凝重。
他毫不犹豫地屈指一弹,一点幽蓝的火星从他指尖迸出,精准地落在那被腐蚀的纸燕身上。
“呼!”
幽蓝的火焰瞬间包裹住小小的皮影,眨眼间便将其烧成一撮细小的灰烬,随风飘散在浓雾里。
那点暗红的血锈,也在火焰中彻底消失。
“守旧派的那帮老棺材瓤子…” 陆青盯着指尖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火星,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内情的冷冽,“手脚动得比我想象的还快,还脏。”
他不再废话,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划动。
那些从他指尖逸散出的灰烬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在他面前迅速汇聚、重组,构成了一幅悬浮的、半透明的故宫平面图虚影!
亭台楼阁、宫墙甬道,纤毫毕现,甚至连一些不为人知的秘道暗门都有隐约标注。
“你要的蜂蜡,常规库房里的怕是早被动了手脚。”
陆青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点向地图虚影上一个偏僻的角落——位于故宫西北角,靠近英华殿后方的神厨院区域。
“神厨院地下冰窖最底层,封存着几罐前清内务府留下的老蜡,藏得深,年头够,纯度极高。
但那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地图虚影上,代表神厨院冰窖的那个小小符号,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变形!
一股粘稠的、如同活物的黑暗从中渗透出来,迅速蔓延,瞬间将整个神厨院区域染成一片不祥的墨色!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冰窖的符号,在黑暗的侵蚀下,竟扭曲成了那个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柏木尸轿轮廓!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信号,昭示着那里己被同样的恐怖污染所标记!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脏被锤击的巨响,猛地从太和殿方向传来!
脚下的青砖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我扑到窗边,透过玻璃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太和殿那宏伟的汉白玉基座边缘,巨大的夯土地面正在崩裂!
一只只由腐烂血肉和暗红锈蚀青铜拼接而成的手臂,正疯狂地从裂缝中探出!
它们用森白的指骨、锈蚀的青铜关节,狠狠地挖掘着砖石泥土。
暗红色的血锈,如同拥有生命的邪恶藤蔓,沿着它们挖掘出的沟壑急速蔓延、交织,在地面上蚀刻出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古老祭祀符文!
符文的核心节点,正对着文物医院的方向!
而就在那巨大符文的中央位置,那个由血肉与朽木融合而成的巨大尸轿,正碾过破碎的基座,缓缓推进!
轿顶之上,周秉渊导师的头颅被几根粗壮的、如同树根般的暗红血管高高顶起,他原本属于人类的面孔此刻己经扭曲变形,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浑浊的眼球彻底被蔓延的血锈覆盖,只剩下两点空洞的、反射着不祥红光的金属色泽。
他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下颌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拉长,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认知污染加速扩散!
修复剩余时间:21小时17分42秒 → 21小时17分30秒…29秒…**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伴随着视野边缘愈发密集的血色噪点,狠狠敲打着我的神经。
“没时间磨蹭了!”
陆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果决。
他双臂猛地一振,缠绕十指的透明丝线瞬间绷紧,发出细微的嗡鸣。
悬浮在他面前的故宫地图虚影骤然崩散,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丝线碎屑。
同时,他宽大的靛蓝布袖中,一道长长的、由无数细密皮影构成的卷轴“唰啦”一声激射而出!
这卷轴并非实体,更像是由纯粹的光影和能量构成。
它在空中急速展开,上面绘制的并非山水人物,而是一幅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故宫建筑力学结构图!
“抓住!”
陆青低喝一声,卷轴的一端如同灵蛇般向我卷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光影构成的卷轴末端,入手却是一片冰凉坚韧的触感,如同握住了浸过油的牛皮。
“走!”
陆青手腕猛地向斜上方一甩!
“嗖——!”
一股巨大的牵引力瞬间传来!
卷轴另一端的光影丝线如同活物般,精准地缠绕在对面庑房高耸的檐角斗拱之上!
我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带离地面,像一颗被投石索甩出的石子,朝着浓雾弥漫的庭院斜上方飞掠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浓重的、带着铁锈和腐朽味道的雾气扑面而来,冰冷地拍打在脸上。
脚下,是翻涌的、如同活物般的诡雾深渊。
视野飞速掠过下方被血锈覆盖的庭院地面,那个巨大的、由血肉手臂挖掘蚀刻出的祭祀符文在右眼的视野里显得格外清晰、妖异。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越过符文边缘的刹那——异变再生!
下方那巨大的、由血锈构成的祭祀符文,其核心节点处,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物理上的裂开,而是如同水面倒影被投入巨石般,猛地“睁开”了一只巨大无比、布满血丝的眼球!
那眼球冰冷、浑浊,瞳孔深处旋转着暗红的旋涡,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死死地锁定了半空中飞掠而过的我!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力量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撞向我的意识!
“呃啊!”
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瞬间淹没了我,右眼的灼痛暴涨,视野里血色噪点瞬间连成一片猩红的幕布,几乎要彻底剥夺我的视觉!
紧握着光影卷轴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几分。
“凝神!”
前方传来陆青的厉喝,他操控卷轴的手指急速弹动。
缠绕在我手腕上的光影丝线骤然收紧,传来一股稳定的拉力,硬生生将我从那精神冲击的边缘拉了回来,继续朝着神厨院的方向荡去。
心跳如擂鼓,冷汗浸透了后背。
那只巨大血眼的惊鸿一瞥,带着难以言喻的邪异和压迫感,深深烙印在脑海。
这紫禁城的夜晚,每一寸土地,每一缕雾气,都仿佛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神厨院那厚重的青石门扉终于出现在下方浓雾的边缘。
没有丝毫犹豫,借着下坠的力道,我和陆青几乎是同时狠狠一脚踹在那饱经风霜的石门上!
“轰!”
沉闷的撞击声中,沉重的石门向内豁然洞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陈年尸蜡、***有机物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腥气的恶臭,如同酝酿了数百年的毒瘴,猛地从门内喷涌而出!
这股气味是如此浓烈、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就冲垮了嗅觉的防线,首冲脑门,熏得人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踉跄着冲进冰窖。
手电光柱急切地在黑暗中扫射。
冰窖内部空间巨大,寒气森森,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层。
三层巨大的榆木架子上,依稀可见一些被封存的坛坛罐罐。
找到了!
在第三层架子最靠里的位置,几个硕大的、贴着封条的粗陶罐静静摆放。
其中一个罐子上,用朱砂清晰地写着“滇南老蜂蜡”!
然而,手电光束凝固在那陶罐的封口处——一张巴掌大小、用惨黄符纸书写的符箓,正严严实实地贴在罐口的泥封之上!
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弱地、如同活物心脏般搏动着!
暗红色的流光沿着符文的笔画缓缓流淌,透着一股极其邪异阴冷的气息。
更让人头皮炸裂的是,那符咒中央,以极其刺目、仿佛刚刚用新鲜血液写就的朱砂字迹,赫然是我的生辰八字:**“庚辰 甲申 丙戌 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