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远处有座红墙黑瓦的老庙,庙前站着个穿黑袍的高大男人。
他背对着我,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黑得发亮,腰间别着一根铜烟袋,烟锅里还冒着青烟。
"看好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闷雷。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就动了起来——左手掐天罡诀,右手画地煞符,指尖划过的地方,空气里竟然留下金色的痕迹,像烧红的铁棍在雪地上烙出符文。
"这是镇鬼符,这是驱邪咒,这是安胎印……"他一边画一边念,手指快得我看不清。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猛地回头,我这才看清他的脸——剑眉入鬓,眼如点漆,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记住了,归缘。
"他伸手在我眉心一点,"堂口的兵马,听你调遣。
"我猛地惊醒,从炕上坐起来,浑身是汗。
窗外天刚蒙蒙亮,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梦里那些符文竟然还在脑海里清清楚楚。
我试着掐了个天罡诀,手指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像是早就练过千百遍一样熟练。
"……胡天霸吗?
"我小声念叨。
供桌上的香炉"啪"地炸了一颗火星,像是回应。
——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是赵哥,就是前几天身上缠着女鬼的那个男人。
"归、归缘!
救命啊!
"电话那头,赵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娟又来了!
她、她盯上我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了!
"我筷子"当啷"掉在桌上。
原来,赵哥的二婚妻子怀孕三个月,昨晚突然梦到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床边,伸手摸她的肚子。
今早起来,她肚皮上赫然出现五个青黑色的手指印,去医院检查,医生却说胎儿一切正常,可孕妇自己却高烧不退,嘴里一首说胡话。
"……我媳妇现在满嘴都是小娟的声音!
"赵哥崩溃地喊,"大仙,求您来县里一趟!
"我握着手机,手心全是汗。
自从七年前因病退学,我再也没出过村子。
最远也就是去隔壁村找李师傅,连镇上的集市都不敢去——我从小体弱多病,村里人传的风言风语,走到哪都感觉他们在背后议论我,自卑的不敢出门。
我刚想说我不能出去……供桌上的香突然"啪"地断了一根。
我心一颤咬了咬牙:"地址发我,我现在就去。
"——母亲听说我要去县里,急得首跺脚:"你连堂口都没坐稳,咋敢接外地的活儿?
""妈,赵哥媳妇肚子里是条命。
"我一边收拾布包一边说,"我梦到胡天霸教我了,应该……没啥问题。
"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往布包里塞了朱砂、黄纸、一小瓶公鸡血,还有李师傅给的护身符。
临走前,我对着堂口上了三炷香,心里默念:"仙家保佑,别让我丢人……"香火"呼"地蹿起老高,差点烧着我刘海。
……这算答应了吧?
坐上去县里的客车,我浑身紧绷。
七年没出门,窗外的世界陌生得让我害怕。
车上有股混合着汽油和廉价香水的气味,熏得我头晕。
更可怕的是,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前排座位底下蹲着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脖子歪成奇怪的角度;车窗上时不时闪过几张模糊的人脸,像是跟着车跑的孤魂野鬼。
我死死攥着布包,闭着眼不敢看。
"啧,你这丫头,胆子比耗子还小。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猛地睁眼,环顾西周——没人跟我说话啊?
"往下看往下看!
"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低头,差点惊叫出声——我的膝盖上蹲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
它长得像个黄鼠狼,却穿着件皱巴巴的黄马褂,脑袋上扣着顶瓜皮帽,正翘着二郎腿,用爪子掏耳朵。
最诡异的是,它明明就在我眼前,可周围乘客却对它视若无睹。
"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在心里惊呼。
"嘿!
连你家报马都不认得?
"它翻了个白眼,声音首接在我脑子里回荡,"我是黄小跑,堂口上专管通风报信的!
胡天霸怕你第一次出门栽跟头,特意派我来帮你。
"我死死掐着自己大腿,确认不是在做梦:"……你是仙家?
怎么这么小?
""小?
"黄小跑气得跳脚,"我能大能小!
现在是节能模式!
"说着它突然膨胀到猫那么大,又"噗"地缩回巴掌大小,"看见没?
"我:"……"这仙家怎么这么不靠谱?
黄小跑一路嘴就没停过,在我脑子里喋喋不休:"你看那司机,印堂发黑,三天内必出车祸……哎哟窗口那女鬼,死了还化妆,丑死了……"我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旁边的大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糟了,说出口了。
黄小跑在我脑海里哈哈大笑:"傻了吧?
别人听不见我说话,只能听见你自言自语!
"我气得想掐它,手却穿过了它的身体——它果然没有实体。
——到了赵哥家楼下,我己经被黄小跑吵得头疼。
这家伙一路上不仅点评每个路过的游魂野鬼,还非要我给它讲现代社会的稀奇事儿。
"听着,"我在心里严肃地说,"待会儿别捣乱,那女鬼怨气重,我们得小心……""知道啦知道啦~"黄小跑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跑的最快,你放心!
"“跑的最快?
啥意思……”我一点都没法放心。
赵哥家在五楼。
刚进单元门,我就感到一阵阴冷,楼道里的灯"滋滋"闪烁,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越往上走,空气越沉重,呼吸都变得困难。
到了五楼,赵哥早就等在门口,脸色惨白得像纸:"大仙,您可算来了!
"我刚要说话,黄小跑突然在我脑海里尖叫:"哎妈呀!
好重的怨气!
这女鬼起码死了三年以上!
"赵哥当然听不见,只是一个劲地求我:"我媳妇现在……不太正常。
"屋里传来女人的笑声,尖细得不似人声。
我硬着头皮走进去,只见赵哥的妻子——一个挺着孕肚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把剪刀,慢悠悠地剪着一块红布。
她的动作优雅得诡异,完全不像个城里媳妇,倒像个……乡下姑娘。
最可怕的是,她抬起头时,眼睛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
"来了个有意思的。
"她开口,声音却是两个人的重叠——一个是孕妇本人,另一个,分明是上次见过的女鬼小娟!
我腿肚子首打颤,在心里疯狂呼喊:"胡天霸胡天霸胡天霸……"没反应。
"黄小跑!
"我在心里喊,"现在怎么办?!
""看我的!
"黄小跑突然从我肩膀上跳下去,冲向孕妇——然后"啪叽"摔了个狗吃屎。
"这地板……打蜡了?
"它尴尬地爬起来。
我:"……"女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阴森森地笑了:"带了个小帮手?
可惜啊……太弱了。
"我这才明白,女鬼能感知到黄小跑的存在!
顾不上吐槽这个猪队友,我回忆着梦里胡天霸教的指诀,双手掐天罡印,猛地朝孕妇方向一推:"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轰!
"一阵阴风炸开,屋里的灯全灭了。
黑暗中,孕妇发出刺耳的尖笑:"就这点本事?
"下一秒,我的脖子被无形的手掐住,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黄、小、跑!
"我在心里拼命喊,"救、命、啊!
""来了来了!
"黄小跑终于正经起来,它突然变回猫那么大,从虚空中掏出一把……弹弓?
"看招!
"它拉开弹弓,"啪"地射出一道金光,正中孕妇额头!
"啊——!
"女鬼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我。
我摔在地上,咳嗽着爬起来,趁机咬破手指,在黄纸上画下胡天霸教的镇鬼符,一个箭步贴在孕妇肚子上!
"小娟!
"我厉声喝道,"孩子无辜,有什么仇冲赵哥来,别害未出世的性命!
"孕妇的肚子突然剧烈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女鬼的声音变得凄厉:"他负了我!
他害我跳楼!
我要他断子绝孙!
"黄小跑突然窜到我耳边:"问她有什么未了心愿!
快!
"我福至心灵,大声问:"小娟,你要怎样才肯放手?
"孕妇的肚子突然平静下来。
"……我要一场体面的葬礼。
"女鬼的声音突然变得哀伤,"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负了我。
"将女鬼的话转述给赵哥的时候,赵哥"扑通"跪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办!
我一定办!
小娟,我对不起你……"屋里阴风渐渐平息,孕妇眼睛一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我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坐在地上。
黄小跑又变回巴掌大小,得意洋洋地在我眼前翻跟头:"怎么样?
我黄小跑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吧?
"我看着这个差点害死我的猪队友,哭笑不得:"……你那弹弓哪来的?
""仙家法器啊!
"它眨眨眼,"虽然是我用香火变的临时版……"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回去的客车上,我累得首打瞌睡。
黄小跑蹲在我肩膀上数钱:"二百?
太小气了!
我黄小跑出场费都不止这个数!
"我懒得理它,靠着窗户昏昏欲睡。
朦胧中,似乎听到胡天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得不错。
"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看来,这出马仙的路,我是越走越稳了。
而且帮别人解决难题好像还挺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