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聚宝楼外的喧嚣渐渐沉寂,夕阳的余晖懒懒地洒在青石板路上,将散场人群的影子拉得斜长。慕容染却像揣了个暖手炉,浑身都透着股热乎乎的兴奋劲儿,那张明媚的小脸上,雀跃之情几乎要溢出来,半点也藏不住心头得了宝贝的欢喜。
“大哥!”她声音清脆,像只刚出了笼子的小麻雀,脚步轻快地蹦跶到慕容修身侧,裙摆旋开一朵好看的涟漪。
“你瞧我今日这运气,简直了!说是拍卖捡漏第一人也不为过!”她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子,“拍到的都是好东西,价钱还便宜得跟白捡似的!”说着,忍不住兴奋地拍了拍手,满脸都是“大丰收”三个字。
慕容修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纵容:“你开心就好。只可惜,大哥没能帮你拍下那枚洗髓丹。”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哎呀,那个无所谓啦!”慕容染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差点没忍住翻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看。她自然地挽上慕容修的手臂,催促道:“星熠,咱们回家吧,晚了该用饭了。”
正欲转身,一道冷硬的身影却倏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君夜面无表情,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开将军。”那眼神,仿佛淬了冰。
“啧,要你管!”慕容染最烦他这副死板样子,顿时柳眉倒竖,“这是我哥、亲哥!血脉相连的亲哥!君夜,你这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拉着慕容修的手臂,绕过那堵“人墙”,径直离去,留下君夜一人立在原地,周身气息更冷了几分。
他们未曾留意,聚宝楼二层的某个雅间窗牖半开,一双深邃幽沉的眼眸,始终静静地凝视着楼下那渐行渐远的身影。颜珺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杯边缘,目光落在那个拉着身旁男子手臂的纤瘦白色身影上,若有所思。
会是她吗?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将军府内一片宁静。
慕容染带着星熠,一路回了她自己居住的岚嫣水榭。庭院里花木扶疏,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静谧。慕容修本是不大赞同让一个陌生男子住进妹妹的院子,尤其对方来历不明。奈何慕容染自有她的道理,软磨硬泡,慕容修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暂时作罢,想着稍后定要再仔细安排一番,务必确保妹妹安全。
“星熠,”慕容染侧头看向身旁安静跟随的少年,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却略显苍白的侧脸,“你是想待在水里,还是屋里?”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但谁让他是条鲛人呢。
星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恭顺地答道:“属下都可以,但凭主子安排。”
“所以,你不一定非要泡在水里?”慕容染捕捉到关键信息,好奇追问,“那你能离开水多久?”
“寻常时候,离水并无时限。”星熠解释道,“只是……若受了伤,便极易显露原形,届时便非得在水中疗伤不可。”
“哦!”慕容染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样,夏沁轩那边还有间偏房,你今天先将就一晚,我明天让喜儿给你收拾个新房间出来。”
“主子,”星熠迟疑了一下,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难色,“属下……能否换个地方?”
“嗯?怎么了?”慕容染有些意外。
星熠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起来:“这个院子……被人布下了迷魂阵。此阵法阴毒,轻则潜移默化,影响居于此地之人的心神,使其恍惚、易怒;重则,可令人在睡梦之中不知不觉离世!”
好家伙!慕容染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这夏沁轩果然有古怪!她就知道!最好别让她查出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搞的鬼!不然,她定要让那人好好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主子?”见慕容染久久不语,面色难看,星熠有些担心她是否不信自己的话,低声唤了一句。
慕容染回过神,眼神锐利如刀:“这阵法,有办法破解吗?”
星熠面上露出一丝惭愧,单膝跪地:“星熠目前能力尚浅,无法破阵。请主子责罚!”
“行了,快起来!”慕容染皱起眉头,伸手虚扶了一把,“以后别动不动就下跪。记住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此之外,谁也不值得你跪,知道吗!”她语气严肃,不容置喙。“今天先别管这边了,你跟我去馨竹轩。这里的事,明天再说。”
身心俱疲,慕容染现在只想赶紧洗漱一番,倒头就睡。至于其他的糟心事,都等她睡饱了再说吧!
日子流水般淌过,转眼又过了几日。
这日天气晴好,慕容修难得清闲,便带着慕容染上街散心。兄妹俩一路走走停停,慕容染看什么都新奇,慕容修便由着她性子,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儿。
逛得累了,两人便寻了家临街的茶馆,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歇脚喝茶。茶馆里人声鼎沸,正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邻桌的茶客们正唾沫横飞地讨论着边关的战情。
慕容染端着茶盏,小口啜饮,听着那些议论,心里却有些沉甸甸的。前几日才接到祖父从边关捎来的信,说是玄武国近来愈发不安分,在边境屡屡挑起事端,大大小小的战役不断,害得祖父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抽身回京。
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怕是连大哥慕容修,也可能要被提前召回军中……一想到此,她顿时觉得口中的清茶也失了滋味,闷得慌。
茶馆大厅中央,还有个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说着近来京中发生的奇闻异事。只听那说书先生润了润嗓子,惊堂木一拍,抑扬顿挫地开了口:
“话说十天之前,正是皇后娘娘举办赏花宴的日子,咱们那位金尊玉贵的安宁郡主,也应邀赴宴。谁曾想,宴席之上,郡主与丞相府的嫡女不知为何起了口角,一言不合,竟争执起来……”
说书人故意顿了顿,吊足了听客的胃口,才继续道:“二人越吵越凶,混乱之中,那丞相府的嫡女竟推了安宁郡主一把!可怜郡主一个踉跄,人就从那高高的楼梯上滚了下来,脑袋不偏不倚,硬生生地磕在了下头的石头上!当时啊,一下子就没了呼吸!”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安宁郡主没了?那怎么成!”
“就是啊!安宁郡主可是国师亲口认定的天命贵女,身系国运,是要护佑咱们朱雀国的呀!”
“对对!国师不是说了嘛,‘得贵女者得天下’!这等尊贵的天命贵女,怎会如此轻易就……就殁了呢……”
“是啊是啊!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茶馆里的客人们,个个伸长了脖子,七嘴八舌地追问,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后来的事,说来可就奇了!”说书先生呷了口茶,将手中木块“啪”地一声再次拍在桌上,瞬间压下所有嘈杂。众人立刻屏息凝神,等着他说后续。
“那位安宁郡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香消玉殒,断气足足一刻钟之后——”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视全场,“——竟又醒了过来!”
“啊?醒过来了?那是诈尸吗?”有人脱口而出。
旁边立刻有人啐他:“呸!诈什么尸!会不会说话!安宁郡主乃是天命贵女,贵不可言,自有上天庇佑!想必是身负天命,使命未完,故而命不该绝!”
听到这里,慕容染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倒是有趣了!
天命贵女?十天前?死而复生?
时间点……刚好对得上。
难道……跟她一样,也是个穿越过来的同道中人?
这个念头一起,慕容染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方才那点因边关战事而起的郁闷,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不爽,非常不爽!
凭什么!
瞧瞧人家穿越过来,落地就是个“天命贵女”,身份尊贵,万众瞩目。再看看她自己,穿成了个书中注定没好下场的炮灰女配,不仅身份尴尬,爹不疼(原主记忆里是这样),还是个修炼天赋为零的废柴……
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她撇了撇嘴,心里酸溜溜的。
这么说起来,安宁王府,跟她倒还真有那么点牵扯。她名义上的那个未婚夫,不就是安宁王府的世子安子琰吗?而这位死而复生的天命贵女安宁郡主安子瑜,正是安子琰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啧。
也不知道,那位安宁世子,人品究竟如何?是不是也像他妹妹一样,带着某种“主角光环”?
慕容染托着腮,眼神飘忽,心思已然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