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氅裹住奄奄一息的我,说要带我回京都,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顾家是百年将门,顾老将军视我如己出,顾夫人为我寻遍名师。
顾长渊更是亲手教我读书写字,弯弓射箭。
全京都的人都断定,我这个被他们千娇万宠的小女娘,是顾家未来主母。
十八岁生辰那日,顾长渊特意为我求来陛下的赐婚旨意。
我含笑接下那道圣旨,却在一月后的家宴上,毒杀了他的所有家人。
并于当晚子时,亲手打开城门,引蛮族细作入城。
……记得那晚火光映透半边天,满城皆是焚烧过后的焦臭,顾家满门连同三万守军尽数葬身火海,这叛国通敌的丑陋行径让我成了全大雍最该千刀万剐的罪人。
可面对无数惨绝人寰的酷刑,我在狱中仍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
案子悬而不决,生生拖延一年之久。
我也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终于,顾长渊失去耐心,从西域寻来一件审讯奇物。
他亲手打开我正在游街示众的囚车,从锦盒中取出一枚血色玉石,沉声道:“此物名曰魂音石,可抽取人的记忆。”
“记忆尽,魂魄散,孟云舒,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还是什么都不肯交代吗?”顾长渊剑眉紧蹙,声音冰寒。
往昔揽我入怀将我用力托上马背的有力臂膀,如今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
我抬眼望了望阴沉沉似要下雨的天空,缓缓摇了摇头。
周围民众的咒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发臭的菜叶混着石子,雨点般砸在我身上。
押送的狱卒象征性挥了挥鞭子,示意民众安静。
可那鞭梢,却精准地落在我未愈的狰狞伤口上。
被铁链穿透的琵琶骨传来剧痛,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从囚车上跌落在地,任由那些唾沫与污秽将我淹没。
有人说我是蛮族派来的奸细,潜伏十年,只为给大雍朝致命一击。
有人说我贪慕虚荣,与蛮族那位年轻的可汗有私情。
“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安分东西,整日抛头露面,舞刀弄枪,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没错,她就是用狐媚之术迷惑了我们小顾将军,才酿成如此大祸!”“杀了她!用她的血去祭奠顾老将军和三万守军的在天之灵!”有好事者见顾长渊心软,便趁其不备强行掰开我的下颚,将那块魂音石塞了进来。
玉石入口即化,一股寒气顺着喉管直冲天灵盖。
于是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再睁眼时,顾长渊双目猩红地站在我面前,高大却消瘦的身影挡住面前刺目的光。
他嗓音轻颤,几欲哽咽:“孟云舒,你为何要这么做……”“我顾家上下,究竟哪里对不住你……”我轻阖双眼,两行滚烫的热泪,混着面颊的血污簌簌滑落。
顾家一门,确实是这人世间,最好的家人。
老将军铁面无私,却总会偷偷给我塞蜜饯。
顾夫人端庄雍容,却会熬夜为我缝制寒衣。
在顾家生活的十年,是我这个北境孤女,偷来的、最奢侈的一场幻梦。
正因这份恩情太过珍重,我才会在毒杀他们和打开城门时,没有丝毫犹豫。
思绪翻涌间,化入五脏六腑的魂音石已经开始生效。
第一段记忆被抽离出我的脑海,渐渐浮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