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各国使节交谈的嘈杂声，夹杂着翻译官的传译，宛如一曲异域风情的交响乐。
入职半月，他己逐渐适应了文书往来与礼宾接待，但今日鸿胪寺卿苏世长的密召，却让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穿过回廊，陈默在偏殿见到了苏世长。
这位以敢谏闻名的老臣正对着案上的羊皮卷皱眉，烛火将他脸上的皱纹映得更深："文林郎，可曾听闻大食商人哈立德？
"陈默心中一动。
在史料记载里，贞观年间确实有大食商人来华，带来了先进的玻璃制造技术。
但此刻苏世长凝重的神色，显然问题不止于此。
"下官略有耳闻，此人据说掌控着丝绸之路西端的香料贸易。
""不止如此。
"苏世长展开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长安周边的据点，"三日前，鸿胪寺接到密报，哈立德的商队中藏有突厥细作。
更蹊跷的是，他们运送的货物里，除了香料，还有大量生铁。
"陈默倒吸一口冷气。
贞观三年，大唐与东突厥的战争一触即发，生铁正是铸造兵器的重要原料。
"大人，是否要立即搜查商队？
"苏世长摇摇头："哈立德背后有西域诸国贵族撑腰，贸然行动恐生事端。
陛下命我等暗中调查，既要找出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听说你在西市帮王有德改良绸缎时，曾用计引胡商上钩？
"陈默心中了然，躬身道："下官愿为大人分忧。
"夜色笼罩下的西市，胡姬酒肆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陈默身着便服，混在人群中观察着哈立德的商队。
几辆满载货物的骆驼车停在街角，车辕上的铜铃系着蓝色布条——正是密报中提到的标记。
"郎君，可要尝尝波斯葡萄酒？
"一名舞姬款步而来，面纱下的眼睛波光流转。
陈默正要推辞，突然瞥见她腰间挂着的银质弯刀，刀柄上的纹饰与突厥兵器如出一辙。
"好，烦请姑娘带路。
"陈默不动声色地跟上。
穿过狭窄的巷道，他们来到一间挂着星月旗的酒坊。
推开雕花木门，浓郁的酒香中混杂着一丝铁锈味。
哈立德正与几名高鼻深目的男子交谈，桌上摆着几块漆黑的铁块。
"这是从波斯运来的玄铁，锻造兵器锋利无比。
"哈立德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只要能送到定襄......"话音未落，他突然警觉地看向门口，"你是何人？
"陈默心中一紧，却笑着举起酒杯："在下是鸿胪寺新来的文书，久仰哈立德先生大名，特来结交。
"他余光扫过桌上的铁块，赫然发现其中一块刻着突厥文字。
哈立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陈默："鸿胪寺的人？
我看你倒像......"话音未落，酒坊外突然传来金吾卫的呼喝声："例行巡查，所有人不许动！
"混乱中，陈默趁势抓起刻有文字的铁块藏入袖中。
哈立德的手下拔刀相向，与金吾卫缠斗在一起。
陈默混在人群中退到巷口，却见一个黑衣人闪过，首奔哈立德的商队方向而去。
次日清晨，陈默匆匆赶往鸿胪寺。
还未踏入大门，便见苏世长被一群官员围着，脸色铁青。
"文林郎，你昨晚去哪了？
"苏世长劈头问道。
陈默取出铁块："大人，昨晚我潜入哈立德的据点，拿到了这个。
但奇怪的是，今早听闻他的商队被劫，货物全部失踪。
"苏世长脸色骤变："什么？
今早京兆府来报，哈立德状告鸿胪寺故意泄露消息，勾结盗贼抢夺货物。
更要命的是......"他压低声音，"陛下最宠爱的长乐公主，三日前曾在西市见过哈立德。
"陈默心头剧震。
长乐公主是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嫡长女，若卷入此事......他突然想起昨夜那个黑衣人，还有哈立德欲言又止的"定襄"二字。
定襄正是突厥颉利可汗的驻地。
"大人，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陈默分析道，"哈立德明知运送生铁违法，却故意暴露据点。
他状告鸿胪寺，更像是要将水搅浑。
至于长乐公主......"他顿了顿，"或许只是被人利用。
"苏世长沉吟片刻，突然道："明日，哈立德将在西市公开拍卖所谓被劫后找回的货物。
陛下命我等暗中监视，你可有计策？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
不过需要大人配合，演一出好戏......"第二日正午，西市人头攒动。
哈立德站在高台上，身后是重新包装的货物："各位请看！
这些香料和丝绸，皆是从盗贼手中夺回。
今日低价起拍！
"台下，陈默扮成富商模样，带着几个"随从"混入人群。
当哈立德展示一匹波斯锦缎时，他突然高声道："且慢！
这锦缎的印染技术，分明是我大唐所独有！
哈立德先生，莫不是拿假货来充数？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哈立德脸色阴沉："你血口喷人！
这可是从波斯运来的......"陈默冷笑一声，示意随从展开一匹锦缎："诸位请看，哈立德先生的锦缎用的是平纹织法，而真正的波斯锦应为斜纹。
更可笑的是，"他扯开布料边缘，露出里面的线头，"这线头用的是关中特有的蚕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立德正要辩解，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队金吾卫簇拥着杜如晦的马车而来。
杜如晦下车，目光扫过台上的货物："哈立德，有人举报你贩卖违禁品，京兆府特来查验。
"哈立德额头上渗出冷汗，强作镇定："杜大人，这是污蔑！
"但当士兵打开货箱，露出里面暗藏的生铁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混乱中，陈默注意到人群中一个身影悄悄后退。
那是个身着灰衣的书生，腰间玉佩的纹路，竟与长乐公主画像中的玉佩一模一样。
当夜，陈默将此事密报苏世长。
苏世长神色凝重："看来此事牵扯极深。
明日早朝，你随我一同面圣。
但记住，在陛下面前，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默一眼，"要烂在肚子里。
"陈默心中一凛，躬身领命。
走出鸿胪寺，长安的夜市灯火通明，却难掩他心中的忧虑。
从一个普通穿越者到卷入宫廷谜案，不过月余时间。
而这场暗流涌动的棋局中，他又该如何破局？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片寒鸦，在月光下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