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渊把休书甩在我脸上时,我正用匕首削指甲。“无所出,七出之首,谢氏你认不认?
”我捡起休书,只问他讨还我十里红妆的嫁妆。三年后,我以敌国大将身份兵临城下。
城破那夜,他跪在我马前求我回家。我笑着俯身:“傅大人跪错人了。”“当年那碗绝子汤,
可是你亲手喂我的。”1 休书休书飘落在脚边时,我正用一柄薄如柳叶的匕首,
慢条斯理地削着指甲。刀刃贴着莹白的甲盖滑过,带下一丝极细的粉屑,
簌簌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了无痕迹。头顶落下傅临渊的声音,浸透了冰水似的,
砸得空气都凝滞:“无所出,七出之首。谢氏,你认是不认?”那声音,
曾在我耳畔温存低语过无数次,
此刻却冷硬得如同他腰间悬挂的、象征大理寺少卿身份的玄铁令牌。我停下动作。
匕首的寒光映着窗外惨白的日头,在我眼底一晃。没抬头,目光只落定在那张轻飘飘的纸上。
墨是新磨的,浓黑刺目,力透纸背,一如他此刻的决心。傅家的规矩,
休妻也要写得铁画银钩,字字如刀。“认。”我应了一声,平静无波。弯腰,
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纸张,拾了起来。休书上的墨迹似乎还带着他惯用的松烟墨的冷香,
曾经是我最爱为他研的墨。如今,这香气只令人作呕。我抬了眼,终于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曾盛满星辰,许诺过白首不相离的眸子,
如今只剩下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尘埃落定的轻松。
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无用的包袱。“我的嫁妆,”我开口,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十里红妆。傅大人,何时归还?
”傅临渊的眉头骤然拧紧,像是被什么不洁之物猝然刺了一下。他嘴角绷紧,
下颚线如刀削般冷硬。“谢沉璧!你竟还有脸提那些阿堵物?
若非你占着正室之位三年无所出,累我傅家子嗣凋零,何至于此?你带来的那些俗物,
早充作府中用度,难道还要我傅家吐出来不成!”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还有一种“你竟如此不识抬举”的荒谬感。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旧情也彻底湮灭,
只剩下***裸的鄙夷和急于切割的厌烦。充作府中用度?我心底无声地冷笑。
我谢家累世巨贾,当年十里红妆抬入傅家,明珠美玉、古玩字画、田庄铺面,
足以买下小半个京城。三年,就被他傅家“用度”光了?
怕是早就填了他傅临渊在官场打点的无底洞,或是悄悄流进了他那些娇媚表妹的私库里。
指甲似乎又长了些,碍事。我垂下眼,不再看他那张因薄怒而显得格外刻薄的脸。
匕首的锋刃再次贴上指甲边缘,轻轻一旋。又是一丝粉屑落下,无声无息。罢了。
争辩毫无意义。从他三年前默许他母亲将那碗气味古怪的“补药”端到我面前,
从他明知那药有异却在我腹痛如绞时避而不见,从他这三年间一个又一个通房抬进来,
他的心,早就烂透了,比那碗药更毒。“如此,”我点点头,将那张休书仔细折好,
收进袖中,“便两清了。”我站起身,没再看这间曾被我亲手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屋子一眼,
也没再看那个曾是我全部依托的男人一眼。径直朝门外走去。脊背挺得笔直,
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又骤然弹起的青竹。门外,只有忠伯一人佝偻着背,老泪纵横地候在廊下。
他是当年随我嫁妆一同过来的老仆,也是这偌大傅府里,唯一真心实意为我掉泪的人。
“小姐……”他哽咽着,浑浊的眼里满是痛惜和不平。“忠伯,”我停下脚步,
声音放得很轻,“去收拾一下,只拿属于我们谢家的东西。旁的,一针一线也别碰。
”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庭院里那些探头探脑、神色各异的下人,补了一句,
“尤其是库房钥匙,看紧了。”忠伯用力点头,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老奴明白!
老奴这就去!绝不让那些黑心肝的再占我们半分便宜!
”我独自一人走出了傅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门外车水马龙,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带着一种久违的、活生生的温度。身后,是囚禁了我三年青春与幻梦的牢笼。阳光有些刺眼,
我微微眯起眼,袖中休书的边角硌着手臂,像一块永不愈合的疤。两清了?傅临渊,
你未免想得太轻巧。……欠我的,我要你傅家,百倍千倍地还回来。用你的权柄,你的富贵,
你的……命。2 鬼面将军三年,足以让沧海变作桑田。昔日繁华富庶的永州城,
如今像一头被扼住咽喉的巨兽,在初冬凛冽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城头上,
“傅”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城墙下,
是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军阵。玄甲如墨,战旗如血,沉默地矗立在肃杀的旷野上,
只偶尔有战马不耐地刨动蹄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巨兽压抑的低吼。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硝石和一种绝望即将发酵的味道。城楼最高处,傅临渊一身绯色官袍,
被一群面色惨白如纸的官员簇拥着。他扶着冰冷的箭垛向下望去,
目光死死锁在军阵最前方那个身影上。那人端坐于一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之上,
身形挺拔如孤峭的山岩。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冰冷的青铜,穿透冬日稀薄的阳光和弥漫的尘土,
冷冷地望上来。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俯瞰蝼蚁般的嘲弄。
傅临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
直冲天灵盖。那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他灵魂深处都开始战栗!不可能!绝无可能!
3 血债血偿三年前,谢家商队于北境遇马贼,满门罹难,尸骨无存的消息传回京城时,
他甚至还假惺惺地掉了两滴泪,为自己博了个不忘旧情的好名声。一个葬身荒漠的商贾之女,
可能……怎么可能会变成眼前这个统领敌国铁骑、令整个大胤王朝闻风丧胆的“鬼面阎罗”?
!“大……大人?”旁边的通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
“援兵……援兵真的……没指望了?”他看着城下那森严如林的刀枪,
看着那沉默中酝酿着毁灭风暴的军阵,腿肚子直打颤。傅临渊猛地回过神,
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与那双鬼面下的眼睛对视。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僵。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嘶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闭嘴!守城!死守!
陛下的援军……不日即到!”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城下,死寂被打破。
鬼面将军缓缓抬起了右手,包裹着玄铁臂甲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倏然收拢。“咚!咚!咚!
”沉闷如大地心跳的战鼓声骤然擂响!一声,两声,三声!每一声都像重锤,
狠狠砸在永州城每一个守军的心口上,砸得他们肝胆俱裂!“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平地炸起!黑色的潮水瞬间沸腾,裹挟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
狠狠拍向摇摇欲坠的城墙!云梯如狰狞的巨爪搭上城头,箭矢如飞蝗蔽日!永州城,
这座傅临渊仕途升迁的基石,他苦心经营数年的堡垒,在鬼面将军冷漠的注视下,
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城池的沦陷,在深秋的寒夜里完成得迅速而彻底,
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必然。抵抗的零星火光如同垂死萤虫,在浓稠的黑暗中挣扎几下,
便彻底熄灭,只余下焦糊和血腥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永州城的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昔日象征着傅临渊权势和威严的州牧府衙,此刻成了大胤王朝在永州统治崩塌的祭坛。
正堂内,烛火被粗暴地点燃,光线摇曳不定,
将断壁残垣和地上未干涸的血迹映照得更加狰狞。我端坐在原本属于傅临渊的主位之上,
一身玄甲未卸,冰冷的金属紧贴着身体,汲取着微薄的暖意。脸上的青铜鬼面已经取下,
随意地搁在手边的断木案几上,面具空洞的眼眶对着堂下。指尖沾染的一点血迹尚未干透,
在跳跃的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亲兵卫铮按刀侍立在我身侧,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空旷破败的大堂,
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外面,士兵们清理战场的脚步声、呼喝声隐约传来,
更衬得堂内死寂一片。脚步声就是在这片死寂中响起的。踉跄,拖沓,
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仓惶和……孤注一掷的乞怜。4 跪地求饶我抬起眼。
傅临渊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他身上的绯色官袍早已不复光鲜,
沾满了尘土和不知是谁的血污,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发髻彻底散乱,
几缕被汗水和灰土黏住的头发狼狈地贴在额角脸颊。
那张曾经俊朗儒雅、引得京城无数闺秀倾心的脸,此刻惨白如纸,
写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在距离我数步之遥的地方,“噗通”一声重重跪下!
双膝砸在冰冷坚硬、还残留着碎瓷和木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阎罗将军!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饶命!求将军饶命啊!
下官……下官愿降!愿献永州府库所有财帛!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只求……只求将军饶过下官这条贱命!”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咚咚”的闷响。他匍匐在那里,卑微如尘,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甩下休书时的矜贵冷傲?
那身象征权力的官袍,此刻裹着的不过是一具被恐惧彻底掏空的躯壳。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是我夫君、亲手将我推入深渊的男人,像一条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
心底一片冰封的湖,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只有一种近乎荒谬的平静。
烛火在我的瞳孔深处跳跃,映不出丝毫温度。5 真相大白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空旷死寂的大堂里回荡,
空洞得令人心头发冷。终于,在他磕得额头一片青紫,几乎要晕厥过去时,
我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玄甲的关节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
“傅大人,”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久未开口的微哑,却像淬了冰的薄刃,
轻易地切断了他所有的哀求和呜咽,“你,跪错人了。”傅临渊磕头的动作猛地僵住,
身体如同被瞬间冻住。他维持着那个额头贴地的可笑姿势,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一动不动。仿佛过了很久,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僵硬,一点点抬起了头。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因极致的恐惧而瞳孔放大,死死地向上望来。
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我冰冷的玄甲,然后,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移动,最终,
定格在了我的脸上。烛火的光恰好跳跃着,清晰地照亮了我此刻的神情,
也照亮了他眼中骤然炸开的、如同见了世间最恐怖恶鬼的惊骇!“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猛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声音尖锐扭曲,
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崩溃,瞬间撕裂了大堂的死寂!“鬼!鬼啊!!!”他像是被烙铁烫到,
手脚并用地疯狂向后倒退爬去,动作狼狈仓惶到了极点,撞翻了旁边的断椅残木也浑然不觉。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什么择人而噬的妖魔。“谢……谢沉璧?!
不可能!你死了!你早就死在北境了!尸骨无存!你不是她!你不是!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看着他这副魂飞魄散的丑态,
一股极其陌生又极其快意的冰冷洪流,终于冲破了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汹涌地席卷而上。
我缓缓站起身,玄甲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肩上,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朝他走去,战靴踩过地上的碎瓷和血污。发出清晰而冷酷的“咔哒”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在他惊骇欲绝、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注视下,
我停在他面前。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玄甲内衬的暗袋里,
抽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却已磨损泛黄的纸。我抖开它。熟悉的松烟墨香早已散尽,
只剩下纸张陈旧的微尘气息。但那力透纸背、铁画银钩的字迹,那刺目的“休”字,
那末尾鲜红刺眼的“傅临渊”印鉴,在摇曳的烛光下,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傅大人,
”我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温柔的语调,
却比方才的冰冷更令人毛骨悚然。“你抖什么?这不正是你亲手所书,予我的恩典么?
”我将那纸休书,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随手抛在了他面前冰冷污秽的地上。纸张飘落,
恰好盖在他因爬行而沾染泥污的手背上。傅临渊如同被毒蛇咬中,猛地缩回手,
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张休书,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混乱到了极点,
恐惧、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疯狂的侥幸在激烈地撕扯着他。
“不……不……”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如蚊蚋,“沉璧……是你?真的是你?你没死?
太好了!苍天有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脸上竟扭曲地挤出一个狂喜的笑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扑向我。“跟我回去!我们回家!
我立刻上奏陛下恢复你的身份!我……”“回家?”我打断他这荒谬绝伦的表演,
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淬毒的锋刃,“回哪个家?
傅大人莫不是忘了,三年前,是你亲手,用一纸休书将我扫地出门。
”我的目光扫过他骤然僵住、血色尽褪的脸,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朽木。“哦,对了,
”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恍然大悟的轻快,
“说到‘无所出’……”我微微俯下身,靠近他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
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他的耳膜,
凿进他摇摇欲坠的神魂:“当年那碗绝子汤,滚烫的,滋味如何?傅大人,
那可是你亲自端到我面前,看着我,一滴、不、剩、地喝下去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彻底冻结。6 复仇烈焰傅临渊脸上那点强挤出来的、荒谬的狂喜瞬间凝固,
随即如同劣质的墙皮般寸寸剥落、碎裂。他瞳孔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
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彻底的了悟。原来如此!原来她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那断送了她生育可能、也成了他最终休弃她最冠冕堂皇借口的毒药……她竟隐忍了三年,
将滔天的恨意淬炼成今日焚毁他一切的烈焰!!!
“嗬……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抽气声,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像是离水的鱼。他想说什么,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曾盛满虚伪情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和崩溃,
死死地、绝望地瞪着我。他懂了。他终于彻底懂了。这哪里是什么“回家”的契机?
这分明是索命的阎罗,
是来向他清算三年前那碗汤、那一纸休书、以及这三年间傅家榨干她谢家骨血的滔天血债!
看着他这副彻底被击垮、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模样,心底那片冰封的湖,终于彻底沸腾,
涌动着复仇得偿的快意岩浆。然而,这岩浆之上,却覆盖着一层冰冷的、永恒的荒芜。
我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地上那滩烂泥只是无关紧要的污迹。
目光投向大堂外深沉的夜色,那里,新的秩序正在铁与血的规则下建立。“卫铮。”我开口,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听不出丝毫波澜。“末将在!”卫铮按刀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我抬脚,玄铁战靴的硬底,
毫不犹豫地踩上傅临渊那件曾经象征无上荣光、此刻却肮脏不堪的绣金蟒纹官袍肩头。
脚下传来他骨头不堪重负的细微脆响和一声压抑的、濒死的痛哼。“拖下去。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堂。“按军律,
处置降官。”“是!”卫铮沉声应命,大手如铁钳般抓向瘫软如泥的傅临渊。
我踩着那曾经高不可攀、如今却卑贱如尘的肩头,迈步,向前。战靴踏过冰冷的地面,
踏过他微弱的、绝望的呜咽,走向门外那片被战火洗练过、等待我重整的破碎山河。身后,
只余下那张被遗弃在血污尘埃里的休书,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无力地掀动了一角。
7 夜寒卸甲走出州衙那扇被战火燎得焦黑、摇摇欲坠的大门,
初冬凛冽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刀子般刮在脸上。城中的混乱尚未平息,
远处隐约还有零星的喊杀和器物碎裂声。
近处则是士兵们急促奔跑、搬运尸体、扑灭火苗的嘈杂声响,汇成一股巨大而压抑的声浪,
冲撞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糊和尘土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令人作呕。我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死亡与废墟气息的空气。
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短暂的清明,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淹没。
紧绷了太久的弦骤然松弛,支撑着这副躯壳的某种力量仿佛也随之抽离,
眼前甚至有一瞬间的眩晕。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扶住旁边冰冷的门框,
指尖却在触及那粗糙焦黑的木头前,被一只温热而粗糙的大手稳稳托住。是卫铮。
他不知何时已处置完傅临渊,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我身后半步的位置。
高大的身躯像一道沉默的山影,替我挡住了侧面灌来的寒风。他托着我手肘的力道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