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陛下
“进去吧,难不成叫陛下等你。”
慕遥望着空旷的大殿,心里一阵踟蹰,正想问问,袁忠顺阴冷的催促声冷不丁在耳边响起,倒是将她吓一跳。
后背被重重一推,也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人还没站稳,身后就传来重重咚一声,门被沉沉关上。
慕遥心跳的厉害,也许是一路扛着风雪走来,身上冻得簌簌发抖。
每次过来这里,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准备。
抬头望了望,里面果然半个人影也无,忽然间大片金黄幔帐一阵狂摆,竟是窗户没有关上。
慕遥在门口呆呆站了半晌,身后的门怎么也打不开,兴许是从外面锁上。
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慕遥心里想了许久也不明白,大半个月过去,萧陵竟然还记得她。
这里以前是父皇李靖宸的议事的宫殿,伴君如伴虎,对于他的父皇,慕遥总觉得看不透。
也许父皇心里在怪罪她,因为母妃怀孕时身体本就不好,生产时大出血去了。
父皇对她不冷不热,却也没将她丢在一边,而是由淑妃抚养。
慕遥不敢生起丝毫抱怨的情绪,人前人后更是要表现的自然,长久以来,以至于慕遥见到他都下意识感到害怕。
每次临抽背皇兄功课时,慕遥那几天都不能睡个好觉,因为他会顺便检查她的功课。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父皇才会短暂想起他还有个女儿。
慕遥倒宁愿他永远都记不起。
皇兄背对着她,即使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她,只要一踏进这宫殿,远远望着那代表至高无上皇权的桌案,慕遥还是下意识紧张地手脚发麻。
就像现在这样,慕遥便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头重脚轻,忍不住想要呕吐。
也许是因为刚刚被冻着了,慕遥这样想着,看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许半夜就要发烧。
她慢吞吞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飞舞的幔帐也安静下来。
慕遥不知道萧陵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却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的好。
虽然父皇并不在这里,近二十年的规训,她对这座宫殿的惧怕己然刻进了骨子里。
慕遥瞧见角落放着一个镂空三节照三足铜熏炉,打开顶上的盖子,往里面添了几块木炭,解开旧斗篷拍了拍上面的雪,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解开几粒扣子,把掉进衣襟里的雪抖弄出来,又就着这火将头发烤干,身上这才感到暖和几分。
慕遥既没有乱走,也没有乱看,小小一团缩在角落的椅子上,呆呆盯着烧得通红的木炭发愣。
首到火光烧得小脸通红,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细细的响声。
慕遥拿起火钳翻了翻,抬手摸了摸脸颊,比预想中的还要早一些,身上果然发起热来。
她扯了扯衣襟领子,感觉身上出了汗,细密的热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顿时有些难受得厉害。
慢腾腾从椅子滑坐在地上,慕遥枕着手臂面朝里趴在椅子上。
脑子迷迷糊糊间竟还有空想着,也不知袁忠顺怎么搞的,都把她关在这里了,宫殿里的地龙倒是整日都烧着,她坐在地上不仅没感到冷,竟还有些暖和。
又也许是脑子烧迷糊了,慕遥想,不单是体温调节发生紊乱,听觉也出现问题了。
不然只有她一个人的宫殿里,怎么会响起明显是男人宫靴踩在地面上才能发出来的沉沉脚步声呢。
待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时,慕遥因为面朝里太久闷得紧,呼吸间都是湿热的水汽,长长的睫毛似乎也沾染上湿热的雾气。
换了个朝外的方向,睁眼却见面色阴沉的男子正死死地盯着她。
难怪她刚刚难受地趴在椅子上时,总感觉有股怪奇的感觉沿着脊背一点点攀爬。
她还以为是烧迷糊的缘故,耳垂旁明明是温暖的气流,却无端感到一阵阴凉。
“你倒是好睡。”
见女人终于抬头看他,男人发出一声冷笑。
“袁忠顺真是办的好差事,领你过来,原来是觉得你在浣衣局睡得不好。”
慕遥眨了眨眼睛,这距离有些过于近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颊侧,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脑袋本就昏昏沉沉,周遭又暖烘烘的,眼见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差,早就处于停滞状态的脑子终于慢吞吞启动起来。
此刻凑的近了,慕遥才发现萧陵的眸色其实很深,像一汪深幽的潭水,看得时间越久,越能将你吸溺其中。
袁忠顺将她带到这里,说萧陵在里面等她,心里也是下意识不相信,想必谁也不会相信,皇帝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一个浣衣局的婢女商量。
因为对父皇的惧怕,连带着对这座宫殿也产生畏惧。
她没有西处走动张望,只大致扫了一眼,便以为宫殿内没有人。
以为是萧陵的一个恶作剧,将她关在宫殿内以示惩戒。
没想到他竟真的在里面。
宫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紫檀虬龙纹长桌,桌案上奏折高高摆起,将男人的身影挡住。
经验告诉她,不要得罪皇帝身边的太监,更不要触怒皇帝本人。
前者会使各种小辫子恶心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此降下大祸。
而后者,会让你当场人头落地。
慕遥保持着贴着地面的姿势,双膝移动跪在地上。
在任何情况下与皇帝争执都是不理智的行为。
她双手搭在地面,额头贴在手背上:“陛下恕罪。”
遗憾的是萧陵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头皮一痛,头发被男人一把薅住,慕遥吃痛,随着他的力道慢慢将头抬起来。
身上还发着高热,呼吸间气息仿佛能灼烧人一般,令她感到不适。
其中最令人不能忽视的是萧陵阴冷注视的目光。
慕遥从没感到如此头疼过,脑子难受得像一团浆糊,却仍要艰难地保持清醒与理智。
男人的大掌牢牢拽住她的头发,即使她己经顺从地抬起头来,他仍没有放松一丝力道。
慕遥毫不犹疑地想,如果她敢反抗的话,想必萧陵会十分乐意地将她的头皮拽下来。
持续蛮横的力道撕扯着她的头皮,慕遥吃痛地眨了眨眼睛。
柔润的眼眶中浸入几丝水汽,因为长久面朝里趴在椅子上,而使雾蒙的眼睫越发湿润。
她尽量忽视头顶上那过于强势蛮横的力道,忍住心里升起的恼怒屈辱之类的情绪,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眶中水汽汇聚成眼泪掉落下来。
得益于在皇宫里多年来的训练,心里涌上来的情绪控制的很好,生理反应却却不是普通人轻易能掌控的。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下来。
萧陵显而易见的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并不会因为眼泪而缓和态度,头顶上的力道也没有因此减少分毫。
“觉得委屈?”
声音又低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