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脸最后定格在蜡黄色的僵硬里，法医报告轻飘飘地扔在解剖台上，”心脏骤停“西个字印在A4纸上，像个敷衍的玩笑。
但我知道，他袖口藏着的催债短信——那些用红色字体标注的”寿债逾期“通知，才是真正的死因。
我蹲在走廊尽头，指尖夹着的烟始终没点燃。
消毒水味里混着铁锈味，像父亲最后咳出的血沫。
裤兜里的U盘硌得生疼，这是他死前两天塞给我的，说里面有”还清债务的方法“。
他当时眼神很怪，瞳孔里映着办公室墙上的星象仪，那枚锁在玻璃柜里的古董，底座刻着我看不懂的螺旋纹路。”
任也先生？
“声音从阴影里渗出来，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
我回头时，看见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消防栓旁，手里捏着本烫金封面的账簿。
他脸色白得像纸，领带结上别着枚银质沙漏徽章，里面的沙粒正逆时针流动——正常沙漏该是从上往下，可他的沙子却在逆流。”
你是谁？
“我站起身，手下意识摸向裤兜的U盘。
金属外壳在掌心发烫，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守岁者议会，债务清算人。
“他翻开账簿，纸页泛着淡绿色的光，”您父亲任建国，生前向我会借贷寿命预支款三十年，违约利息按因果复利计算，截至死亡时刻……“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纸面，那些文字突然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本息合计，九十九年阳寿。
“九十九年？
我父亲才五十八岁！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你们放高利贷？
他的死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债务是神圣的契约。
“男人嘴角扯出僵硬的笑，银质沙漏徽章折射出冷光，”您父亲选择用寿命兑换创业资金，就该承担违约后果。
现在，这笔债务需要继承人。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那块父亲送的旧手表表盘正在褪色，罗马数字逐个消失，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我不继承。
“我后退一步，撞在墙上，”法律规定父债子不偿——“”哦？
“他翻到账簿最后一页，我的生辰八字突然用血红色浮现在纸上，”当首系亲属拒绝偿还时，债务将以认知税形式征收。
“话音未落，走廊窗户轰然爆碎。
玻璃碴子在半空停顿半秒，竟逆向飞回窗框，像是有人按下了倒放键。
黑西装男人身后的阴影里，伸出一条覆盖着鳞片的触手，卷走了账簿上的一页纸。
触手末端有个沙漏形状的印记，和男人徽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是纯粹的黑。”
容器基因检测中。
“一个机械音从阴影深处传来，我这才看见站在那里的防化服男人，他面罩下的眼睛闪着红光，”熵能侵蚀倒计时：十分钟。
“黑西装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猛地合上账簿，银质徽章迸发出强光：”时砂会的人？
你们想破坏债务平衡？
“防化服男人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掌心浮现出旋转的黑色沙漏符文。
我脚下的瓷砖裂开，渗出黑色沙粒，碰到皮鞋的瞬间，无数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你父亲是自愿献祭的“”你的寿命早就被抵押了“”接受债务吧……“这些声音像钉子一样钉进太阳穴，眼前的走廊开始扭曲，墙上的”安全出口“标志变成了”债务入口“。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U盘突然发烫，屏幕上跳出绿色代码：”检测到因果编织干扰，启动寿命锚点保护程序——“代码闪过的瞬间，防化服男人的沙漏符文光芒一滞，黑西装男人趁机甩出账簿，封面拍在防化服男胸口，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黑色沙粒停止蔓延，但我手腕上的手表己经完全变白，表盘化作一圈模糊的光影，而我后颈突然传来刺痛，像有鳞片在皮肤下顶开血肉。”
他的基因有抗性。
“防化服男的机械音带着波动，”通知总部，容器β阶段提前启动。
“说完，他转身走进阴影，触手和符文同时消失，只留下一股机油混合着铁锈的气味。
黑西装男人喘着气，银质徽章裂了道缝。
他把账簿塞进我怀里，烫金封面上的”寿债“二字扭曲成蠕动的触手：”这本明细账你拿着。
记住——别相信任何会说话的数字，别让任何人看到你后颈的……“他的话没说完，身体就像烟灰般消散了。
怀里的账簿滚烫，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血写着：”下载寿债APP，否则你妹妹任小满将成为下一个祭品。
“妹妹？
我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多了个黑色APP图标，图标是沙漏里插着镰刀，名字就叫”寿债“。
状态栏显示：”检测到宿主基因匹配，是否立即初始化？
“走廊尽头传来惨叫，我透过窗户看见医院门口，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正在撕咬路人。
他的手臂长出鳞片，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而街道对面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广告：”寿债，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按时偿还，即可获得永恒的幸福——由守岁者议会荣誉出品。
“广告下方的滚动字幕里，”幸福“二字不断渗出血珠，变成”献祭“。
手机震动起来，是小满的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却传来海浪声和齿轮转动的噪音，还有女人的低语从深海传来：”欢迎来到利维坦的梦境，债务者。
“我盯着后颈在玻璃上的倒影，那里有片指甲盖大小的青黑色鳞片，纹路和父亲办公室的星象仪一模一样。
U盘在裤兜里震动，屏幕上的绿色代码组成新的句子：”警告：网贷天尊契约咒印正在激活，建议立即使用反制代码——“代码？
什么代码？
电子屏上的广告突然切换，主持人的脸变成父亲的模样，他微笑着举起U盘：”儿子，签下契约吧，这是唯一的救赎。
“我看着掌心的U盘，又看看手机屏幕上的”确认“键。
后颈的鳞片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父亲的死，妹妹的电话，白无常的账簿，防化服男的沙漏……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成残酷的真相：这不是高利贷，这是一场用寿命和认知做赌注的游戏，而我，从出生起就是被标记的容器。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走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我后颈的鳞片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远处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还有无数人在呢喃着同一句话：”签下契约吧，任也。
“”你的寿命，早己是债务的一部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