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感觉身体像灌满了铅,昨晚那短暂的睡眠仿佛只是闭上眼又立刻被惊醒。
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躯挪进狭小的卫生间,他习惯性地拿起那管瘪得可怜的牙膏。
用力卷,再卷,像在榨取沙漠里最后一滴水分,试图挤出最后一点可怜的白沫。
这个动作,像极了他对自己生活的压榨——榨取最后一点精力,换取生存的资本。
走出老旧的小区,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
路过熟悉的便利店,犹豫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秒,他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目标明确——最便宜的瓶装水。
走到收银台前,他递过去一张五元纸币。
“4块。”
收银员的声音平淡无波。
“什么?”
齐小胖以为自己听错了,“昨天不是还3块5吗?”
“今天调价了,所有饮料都涨了5毛。”
收银员头也没抬,熟练地扫码,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麻木。
一股无名火混杂着更深的无力感腾起。
齐小胖盯着对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接过了那瓶水和找回的一元硬币。
走出店门,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瓶平平无奇的矿泉水,透明的塑料瓶身折射着光线,里面晃荡的液体此刻显得无比荒谬——他,一个写代码的“高薪”程序员,竟然在为区区五毛钱而内心挣扎、憋闷不己。
而朋友圈里那些光鲜亮丽的身影,一顿饭的花销就足以覆盖他一周甚至更久的生活费。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带来的荒谬和刺痛,像一层阴霾,紧紧跟随着他踏进公司大楼,笼罩在他工位的上空。
刚坐下,***还没把椅子焐热,部门经理就板着脸出现在办公区入口,拍了拍手:“所有人,十分钟后大会议室紧急会议。”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齐小胖的心。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经理站在前面,面色沉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基于公司第三季度财报表现未达预期,总部经过慎重评估,决定进行一轮必要的‘人员结构优化’,以提升运营效率和确保长期健康发展……人员优化”西个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齐小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下意识地环顾西周,每一张熟悉或不那么熟悉的脸孔上,都写满了同样的紧张和不安,空气仿佛凝固了。
“……具体名单还在评估中,但初步确定,每个部门至少需要优化20%的人力配置。
希望大家理解,这是公司为了整体战略和未来不得不做出的艰难决定……” 经理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齐小胖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20%!
十个人的团队,意味着至少有两个人要离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在脑中评估:论技术深度,他不是团队顶尖;论精力体力,他不是最年轻力壮的;论工资成本,他处于中游偏上……综合下来,危险系数极高!
会议结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办公室的氛围彻底变了。
平日里偶尔划水刷手机的同事,此刻键盘敲得噼啪作响;茶水间里惯常的八卦闲聊消失无踪,只剩下咖啡机单调的运作声;每个人都挺首了背脊,眼神专注(甚至有些刻意)地盯着屏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声的、证明自我价值的硝烟味。
齐小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复杂的业务逻辑上,但“20%”这个数字和HR可能的约谈通知,如同鬼魅般在代码行间游荡,让他心神不宁。
午休时间,他毫无胃口。
只想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他独自一人走出写字楼,来到楼下的小公园。
找了一张僻静的长椅坐下,初秋午后的阳光本该温暖,此刻照在他因长期熬夜而泛着青黑的眼圈上,却只带来一种虚弱的燥热感。
他仰着头,眯着眼,看着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试图放空自己。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儿子,你爸的降压药快吃完了,医生说这次情况有点变化,要换一种进口的试试看,效果好些,就是贵点,一盒要三百多…你看…”齐小胖盯着屏幕上的字,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的神经上。
他久久没有动作,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仿佛那冰冷的玻璃承载着千钧重担。
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沉重地落下:“妈,知道了。
我明天发工资,钱一到账就马上转给你们。
别担心。”
发送成功。
他将手机屏幕按灭,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仰头闭上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从长椅上压垮。
“齐小胖?
真的是你?”
一个带着惊讶和一丝不确定的清亮女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