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撕扯着他朴素的灰白弟子袍，却撼不动体内奔涌如大江般的灵力。
今日，是他冲击金丹大道之期，更是混沌道体觉醒之日——这个被仙盟鉴灵殿奉为“万载唯一”的先天道体，终于要在今日绽放光华。
灵气自西肢百骸奔涌，汇入丹田气海，旋转着凝聚成一颗虚丹的雏形。
就在丹成刹那，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热猛地自神魂深处炸开！
视野瞬间被撕碎，天地如褪色的古画般剥落，露出背后冰冷狰狞的底色——无数幽蓝的数据流在虚空奔涌，构筑成山峦、云海、甚至他座下的孤崖。
苍穹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缝隙深处，传来师尊玄诚子恭敬到近乎卑微的声音：“禀道源主脑，第九百次轮回中‘救世主’林风，己按《登仙剧本》节点，于申时三刻凝聚金丹虚影，能量波动符合预期。
是否启动天雷淬丹程序？”
一个毫无起伏的金属音穿透虚空：“准。
修正沐清雪坐标，务必确保两人于下月十五未时三刻，在坠星海墟‘意外’相遇。
此为关键情感锚点，不容偏差。”
视野骤然恢复。
冷汗浸透林风的后背，山风一吹，刺骨冰凉。
他低头，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不是幻觉。
那颗刚刚凝聚的金丹深处，一点混沌初开般的微光悄然蛰伏，无声嘲笑着他十八年坚信不疑的仙途——机缘是饵，情缘是网，他不过是缸中奋力游动的鱼。
入夜，林风在修炼室布下最粗浅的隔音禁制。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他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指尖灵力凝聚如刃，他俯身，在冰冷坚硬的玄铁地面一笔一划刻下猩红的字迹，每一划都带着神魂被灼烧的战栗：“所谓仙缘，皆是剧本。”
血字在晨曦第一缕光中凝固，暗红刺目。
林风挥袖，碎石粉末掩盖了痕迹，连同昨夜那颠覆认知的惊悸，一同沉入眼底最深处。
他依旧是那个温和持礼、天资卓绝的大师兄，只是混沌道体觉醒带来的微妙感知，己如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
宗门生活像一架精密咬合的齿轮。
传功长老讲解《玄元剑诀》第九重关窍时，林风“恰好”于人群中发问，问的正是长老今日备下的得意篇章；秘境试炼分配，他“幸运”抽中陨星谷地图，而三日前，丹堂首座“随意”提及谷中可能有千年朱阳草，正是他淬炼金丹所需主药；甚至连他习惯在子夜于后山寒潭练剑的僻静角落，这几日也频频“偶遇”小师妹沐清雪——她或是采集月露，或是演练一套蹩脚的剑法，青丝如瀑，眸光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怯仰慕。
“林师兄，好巧。”
沐清雪挽着竹篮，裙裾被夜露沾湿，笑容纯净无瑕，“这招‘星河倒卷’，我总使不好气劲，能…能请教师兄么？”
月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完美得不似凡人。
林风含笑点头，温言指点，混沌道体却在灵魂深处尖啸——她的气息！
与那日虚空裂缝后传来的、被称为“监测者”的冰冷波动，同源！
每一次靠近，她周身都萦绕着极淡的、肉眼不可见的幽蓝光丝，如提线般无声连接着无尽高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过往所有“机缘”都显出诡异的棱角。
藏经阁那卷恰好解他燃眉之急的《混元凝丹注解》，书页边缘残留着极淡的、不属于此界的能量印记；赐下护身法宝“九黎钟”的宗主，在他恭敬谢恩时，眼底飞速掠过的一丝非人的漠然，如同调试仪器的工匠。
“监测者…道源主脑…轮回剧本…”林风于无人处咀嚼着这些词，寒意彻骨。
他想起藏经阁最深处，一枚落满灰尘的残缺玉简。
其中只言片语提及上古有“虚实数写者”，能篡改真实，编织命运囚笼。
难道这浩瀚仙域，无数大能修士的挣扎求索，都只是供人观测的缸中之脑？
怀疑需要证据，反抗需要力量。
林风开始有意识地触碰那些被“剧本”排斥的边缘。
第一个目标是邋遢师叔莫问。
此人嗜酒如命，常年蜷缩在废丹房，被视作宗门之耻。
当林风“无意”将一壶掺了三滴“千年醉龙涎”的烈酒“遗失”在废丹房门口时，他捕捉到莫问浑浊眼中一闪即逝的精光。
三日后，林风练功岔气、经脉剧痛的“意外”发生了。
莫问如鬼魅般出现，布满污垢的手指闪电般点过他背后几处大穴，狂暴的灵力瞬间温顺如溪流。
“小子，”莫问灌了口酒，醉眼乜斜，声音却清晰得可怕，“混沌道体不是你这么糟蹋的。
下次再‘走火入魔’，记得挑个离后山‘界碑裂隙’近点的地方。”
界碑裂隙！
那是宗门典籍记载的空间不稳定之地！
林风心头剧震，面上却只有感激。
第二个异数，是外门弟子中流传的“黑客”传说。
总有些低级法宝莫名其妙失效，灵气监测罗盘间歇性疯转。
林风以大师兄身份整顿库房为名，调取了所有异常记录，混沌道体强大的推演能力从庞杂数据中抽丝剥茧，锁定了一个瘦小身影——杂役少女阿阮。
当林风将一枚记录着外界“异常数据节点”的玉简，“不小心”掉落在她清扫的路旁时，少女拾起玉简的瞬间，指尖竟迸发出细微的、幽紫色的电火花！
她猛地抬头，看向林风离去的方向，眼中不再是麻木，而是骇然与…一丝同类的希冀。
暗流无声汇聚。
林风借宗门任务之名频繁接近“界碑裂隙”，混沌道体对空间的感知越发敏锐。
那裂隙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某种庞大“世界屏障系统”的陈旧破损点，其能量波动模式，竟与沐清雪身上散发的监测波动隐隐对冲！
莫问则在一个醉酒的深夜，“无意”透露了一个名字：太初。
传说她是“谎言大道”最初的执掌者，曾撕裂过既定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