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锋寒屠村日好冷。像是整个人掉进了腊月的冰窟窿,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我想睁开眼,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铅,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像是被钝器敲过。外面风挺大,
呜呜地刮着,听着有点像村里老槐树在哭。还有别的声音,滋滋拉拉的,
像是有人拿根铁丝在粗糙的木板上刮。鼻子最先醒过来。一股浓烈的味道钻进来,又腥又甜,
混着雪粒子特有的冷冽气。这味儿我有点熟,去年杀猪的时候,
王屠户家院子里就是这个味儿,只是没这么浓,没这么冲。我猛地吸了口气,
嗓子眼像被砂纸磨过似的疼。不对劲。我在哪儿?不是在炕上睡觉吗?
昨晚上跟狗蛋儿他们在村头晒谷场赌钱,赢了他两个铜板,乐得他回家路上还摔了一跤,
满身泥雪地被他娘追着打。我揣着热乎乎的铜板回家,娘还给我留了碗红薯粥,
爹坐在炕边吧嗒着旱烟,跟我说天冷了,明儿起跟着他去后山砍柴……炕?不对。
身下硬邦邦的,冷冰冰的,不是我家那个铺着厚厚稻草的土炕。我吃力地动了动手指,
摸到一片黏糊糊、冷冰冰的东西。像是……湿泥巴?可捏在指尖感觉又不太一样,有点滑,
有点韧。一股莫名的恐慌顺着脊梁骨往上爬。"爹?"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声音干涩得厉害,"娘?"没人应。只有风声,还有那断断续续的,
像是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我攒了攒劲,胳膊肘撑着地面,一点点往上抬。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先看到的是我家那熟悉的木制房梁,熏得发黑,
挂着去年晒的干辣椒和玉米棒子。灯台倒在地上,那盏用了好几年的油灯滚到了墙角,
灯芯还在挣扎着燃烧,豆大的火苗一跳一跳的,把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的,
看着有点吓人。等等,灯台怎么会倒?我环顾四周。桌椅翻倒在地上,
我娘最宝贝的那个蓝花瓷碗碎成了好几片,地上还有一滩深色的液体,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内室的方向。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越收越紧,喘不过气。
内室的门虚掩着,那是我爹娘睡觉的地方。门缝里……好像也有深色的东西渗出来。
"娘……"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腿肚子却软得像面条,刚直起一半,
又"哐当"一声摔了回去,正好撞翻了旁边一个矮木柜。那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惊得我头皮发麻。透过敞开的房门,我看到外面一片雪白。下雪了。
可这天色……明明是半夜。村口方向,好像有几个黑影在动。很高大,
比村里最高的李三叔还要高一个头,身上好像还穿着什么发亮的东西。就在这时,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步一步,
不紧不慢,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口。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金属摩擦的轻响,
叮铃啷当的,像是……铠甲?他们走到我家门口了。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门后,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检查一下,
别留活口。"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像是冰块撞在一起。
这声音不是村里任何一个人。"队长放心,都清干净了。"另一个声音回答,同样的冰冷。
"主家说了,容器必须完好无损。十八年了,不能在最后一步出岔子。""容器就在这屋里,
刚才探过了,还有气。"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容器?什么容器?他们在说什么?
我透过门缝往外看。三个穿着银白色铠甲的人站在我院子里,铠甲上刻着奇怪的蓝色花纹,
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隐现。他们的脸被头盔遮住了,只能看到一双双露在外面的眼睛,
没有瞳孔,像是两团燃烧的金色火焰,看得我浑身发毛。他们手里都提着长剑,
剑上的血还在往下滴,一滴滴落在雪地上,洇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其中一个刚转过身,
我正好看到他身后的景象。我家院子门口,是狗蛋儿。他就趴在雪地里,
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棉袄敞开着,露出里面瘦小的身子,背上一个血窟窿,红得刺眼。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烤红薯,那是我昨天赢他钱之后,
偷偷塞给他的……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视线再往远处移。
张木匠倒在自家门口,脑袋歪在一边,手里还握着刨子。李寡妇家的门被劈开了,
她那两岁大的娃娃……娃娃被钉在了门板上……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有风雪的声音。
平日里这个时候,王屠户的鼾声能传出半条街,张铁匠家的炉子还烧得旺,
刘婶总是要跟她儿媳妇吵上几句……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雪,
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像是要把整个村子都埋起来。"三百二十七口,一个不少。
"铠甲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村子世代守护容器,也算尽忠职守,天道会赐他们安息的。
"世代守护?容器到底是什么?"十八年前神谕降下,选中这个村子养育容器。
如今十八年期满,也是他们解脱的时候了。"为首的铠甲人说,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我蹲在门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冷,
是因为害怕,因为愤怒,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好了,该办正事了。
"为首的铠甲人走到我家门口,抬起脚,猛地踹了过来!"哐当!
"简陋的木门像纸糊的一样被踹开,木屑飞溅。冰冷的剑锋瞬间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寒气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我被迫抬起头,直视着头盔下那双金色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件物品。"陈凡,你可知自己为何而生?
"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我叫陈凡,青峰村村民。爹叫陈老实,娘叫李秀莲。
我今年十八,会上山砍柴,会下河摸鱼,还会跟狗蛋儿他们赌钱……我为什么而生?
不就是爹娘生我养我,盼着我长大成人,娶个媳妇生娃,过日子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声音抖得厉害,但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铠甲人似乎笑了一下,但听不出任何笑意。
"你是天道选中的'魂天容器'。十八年来,这个村子,这三百二十七口人,
都是为了你而活,为了把你养得干干净净,好让你在今日献祭天道,成为天道的一部分。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胡说!我爹娘才不是……""他们知道。
"铠甲人打断我,"整个村子都知道。他们祖祖辈辈都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守护容器,
直到献祭之日。你以为你爹娘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们的'责任'。
"责任……我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十二岁那年,我发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
娘抱着我哭了三天,眼睛都肿了。爹冒着大雨去后山采药,摔断了腿,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泥,
却笑得像个傻子,说药采到了,儿子有救了……那些温暖,那些关怀,那些明明灭灭的灯火,
那些热腾腾的饭菜……难道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就因为我是那个狗屁的"容器"?不!
不可能!"你撒谎!"我猛地挣脱开剑锋,虽然脖颈被割开一道小口子,渗出血珠,
但我不在乎,"我爹娘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们爱我!他们……""爱?
"铠甲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凡俗之情,最是无用。不过,
你爹娘确实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他们也不会把那个东西交给你。"那个东西?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贴着一块温热的玉佩,是娘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给我的,
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盘踞在上面。娘当时特别严肃地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不能把玉佩摘下来,要贴身戴着,就算是洗澡睡觉也不能拿下来。
"这块玉佩……"我的心跳得飞快。"本来,献祭之时,需取你魂魄,融入天道,方能圆满。
"铠甲人说,"可惜,你爹娘竟然敢私藏***遗物,妄图改变天命。"***遗物?
这玉佩……"不过也无妨。"铠甲人举起长剑,剑尖闪着寒光,"一块碎玉而已,
阻止不了天道的意志。时辰已到,让你的魂魄,回归本源吧。"长剑缓缓落下,
带着刺骨的寒意。我看着那把剑,眼前闪过爹娘的脸,闪过狗蛋儿的笑容,
闪过村里每个人的样子。三百二十七口人……就因为我?就因为我这个"容器"?
十八年的养育,十八年的守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他们把我养得白白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