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像一块浸透了寒意的海绵,沉甸甸地压在叶阳的肺里,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刮擦般的冰冷。鼻腔里充斥着两种截然相反却又诡异融合的气味。
昂贵香水尚未散尽的馥郁芬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陈年旧木腐朽后的腥甜。
这里是“星海湾”顶层复式,整个城市最昂贵的楼盘之一,客厅的落地窗外,
是璀璨如银河的都市夜景。窗内,却是另一番光景。死者是林婉儿。当红女星,
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此刻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瘫倒在洁白的羊毛地毯上。
她穿着一袭真丝睡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但那张曾经颠倒众生的脸,
此刻却写满了无声的尖叫。双眼圆睁,瞳孔放大到极致,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
看到了某种无法用语言描述、无法被理智接纳的恐怖之物。她的嘴张着,
面部肌肉僵硬地扭曲,那份惊恐凝固成了永恒的表情。整个房间整洁得过分,
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高脚杯还静静地立在茶几上,里面剩下小半杯残红的酒液,
像一泊凝固的血。叶阳,一个刚从警校毕业不到三个月的年轻警察,此刻正站在客厅中央,
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打扰了这场无声的死亡盛宴。他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上,
写满了与这个奢华而死寂的空间格格不入的迷茫与燥热。
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复杂情绪。
他一直对那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传闻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可当真正的诡异降临眼前时,
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小叶,别愣着,有什么发现?”队长老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沙哑,疲惫。老张是个快退休的老刑警,一辈子见的凶案现场比叶阳吃的盐都多,可今天,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叶阳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聚焦在物证上。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林婉儿身后那面巨大的白色墙壁上。墙上,有一串符号。
像是用鲜血写就,颜色暗沉,已经半干。那些字符弯弯曲曲,既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
也不像是随意的涂鸦,它们组合在一起,透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感。只是看上一眼,
就让人头皮发麻,仿佛那些符号是活的,正蠕动着,要钻进你的脑子里。“张队,你看这个。
”叶阳指着墙壁,声音有些干涩。老张凑过来,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这什么鬼画符?”“不知道。”叶阳摇了摇头,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毯上的死者。
林婉儿的脖颈和手腕上没有任何伤痕,法医初步判断,她没有中毒,
也没有受到任何物理攻击。死因,极有可能是……吓死的。一个正值盛年的当红女星,
在自己固若金汤的豪宅里,活活吓死了。这话说出去,恐怕会成为年度最大的笑话。
但现场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还有墙上那串血红的神秘字符,都在无声地诉说着,
这绝不是一个笑话。叶阳站起身,再次看向那串符号。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房间里的阴冷气息,似乎就是从那些符号里渗透出来的。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警服裤子上擦了擦,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一股强烈的预感在他心底升起。这起案子,
或许会彻底打败他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而他,正站在这个巅峰的起点。
连续几天,案情毫无进展。市局的专家们对着墙上那串符号研究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
他们查遍了全世界所有的古代文字、宗教符号、甚至是某些小众邪教的图腾,
都找不到任何与之匹配的信息。那串符号,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
“当红女星离奇暴毙家中”,这样的话题足以引爆整个网络。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有说是情杀,有说是仇杀,更有甚者,开始编造各种灵异鬼故事,说林婉儿是被恶鬼索命。
叶阳所在的专案组,每个人都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叶阳坐不住。他不是那种能安安分分等待结果的人。他有一种直觉,
解开谜团的钥匙,就在那串神秘的字符里。既然专家找不到,他就自己找。他请了假,
一头扎进了市里最大的图书馆和各种古玩市场、旧书摊。他像个偏执狂一样,
翻阅着一本本落满灰尘的古籍、地方志、甚至是那些被当成封建迷信的地摊文学。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凭着一股信念在驱动。那串符号,
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第三天下午,
在城南一个拥挤嘈雜的古玩市场的角落里,他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摊,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昏昏欲睡的老头。
叶阳在一堆发黄的线装书里,看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残破古籍。书页脆弱不堪,
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就在书页的夹缝中,
他看到了一个符号。一个与案发现场墙上某个字符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
叶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忍着激动,指着那个符号问摊主。“大爷,这书什么来头?
”摊主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一眼。“不知道,收破烂收来的,你要就五十拿走。
”叶阳二话不说,扫码付钱,将那本破书视若珍宝地揣进怀里。他拿着书,
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古玩市场,找了个安静的咖啡馆,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研究。
这本书的内容晦涩难懂,用的都是些生僻的古文,夹杂着大量的符文和图画。
但叶…阳凭着自己还算不错的古文功底,连蒙带猜,大概看懂了一些。
这似乎是一本记录古代方术、巫蛊之道的邪典。而那串出现在林婉儿家中的字符,
在这本书里被称作“唤灵咒”。书上说,通过特定的仪式和祭品,念诵这段咒文,
便可以召唤来自阴界的恶灵。叶阳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召唤恶灵?这太荒谬了。
可林婉儿那张惊恐至死的脸,又在他脑海中浮现。如果不是看到了某种超乎想象的东西,
她怎么会是那副表情?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书的最后几页,提到了一个名字。
或者说,一个道号——楚风。书中记载,此人精通阴阳五行之术,
曾用此书中的法门封印过一只强大的恶灵。但关于这个楚风的更多信息,书中却再无提及。
这条线索,似乎又断了。叶阳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付了钱,走出咖啡馆,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城市的喧嚣与他内心的焦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想抽根烟冷静一下。
巷子尽头,有一家小小的香火店,店门口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幡子,
上面写着“卜卦、算命、风水”。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的年轻男人,
正懒洋洋地躺在门口的一张竹制躺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
面容清俊,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懒散。叶阳本没在意,只想借个火。
可当他走近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那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白玉,上面却刻着一个极为复杂的符号。那个符号,
正是“唤灵咒”中的最后一个字符。叶阳的脚步瞬间定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
心脏再次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躺椅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睁开眼,
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淡,却仿佛能看穿人心。“小哥,看相还是算命?
”男人的声音也带着一种慵懒的腔调,像是没睡醒。叶阳喉结滚动了一下,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他腰间的玉佩,声音有些发紧。
“你这个玉佩……”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哦,这个啊,祖传的,
不卖。”“我不是要买。”叶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只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楚风的人?”听到“楚风”这个名字,男人摇着蒲扇的手,
第一次停顿了。他那双原本慵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坐直了身体,
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叶阳。“你找他做什么?”叶阳从怀里掏出那本破旧的古籍,
翻到记载着“唤灵咒”的那一页。“因为这个。”男人的目光落在书页上,脸色微微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凝重、还有一丝怀念的复杂神情。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
对叶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聊吧。”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慵懒,多了一分郑重。
“我就是楚风。”香火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很小,也很乱,
各种朱砂、黄纸、香烛堆得到处都是。楚风给叶阳倒了一杯茶,茶水很涩,但喝下去后,
却让叶阳那颗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警察?”楚风开门见山。叶阳愣了一下,
随即点了点头。他身上穿着便服,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你身上有官气,
还有……一股很浓的死气。”楚-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说出的话却让叶阳毛骨悚然。“死气?”“嗯,不是你的,是你最近接触过的东西留下来的。
”楚风的目光落在叶阳带来的那本古籍上。“能让我看看吗?”叶阳把书递了过去。
楚风接过书,手指轻轻抚摸着残破的书页,眼神变得有些悠远。“《玄阴秘录》,没想到,
这本邪典还在世间流传。”他叹了口气。“邪典?”“对,
一本专门记载如何与阴界‘东西’打交道的书。”楚风的指尖点在“唤灵咒”那几个字上。
“这上面的咒文,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轻则引鬼上身,重则家破人亡。
”叶阳将林婉儿的案子,以及墙上的血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风。
他隐瞒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只说自己是死者的朋友,想查明真相。楚风静静地听着,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双眼圆睁,面容扭曲,房间阴冷,墙有血咒……”他喃喃自语。
“这不是普通的谋杀,这是一场献祭仪式。”“献祭?”叶阳的心沉了下去。“没错。
”楚风抬起头,看着叶阳,眼神锐利如刀。“有人用那个女明星的恐惧和生命作为祭品,
打开了通往阴界的门,召唤了恶灵。”“召唤恶灵做什么?”“这就不好说了。
”楚风摇了摇头。“可能是为了满足某种私欲,也可能是为了更可怕的目的。我只知道,
敢用这种法术的人,背后一定有一个组织,一个信奉邪恶力量的教派。”叶-阳沉默了。
楚风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上。邪教,献祭,
恶灵……这些只在电影小说里出现的词汇,如今却以一种如此真实的方式,闯入了他的生活。
“你不信?”楚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又挂上了那抹玩味的笑。
他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罗盘,罗盘很古旧,上面的刻度都模糊了。他将罗盘放在桌上,
指针立刻疯狂地转动起来,最后,直直地指向了叶阳。“你身上,沾染了那东西的气息。
”楚风指了指罗盘。“这叫‘寻阴盘’,对阴邪之气特别敏感。那个女明星死的时候,
你离得很近吧?”叶阳的脸色白了。他确实是第一个进入中心现场的警察之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不是面对凶犯的恐惧,而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个世界,
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楚风收起罗盘,重新躺回他的竹椅上,
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光明之下,必有阴影。你们警察管得了人,
可管不了‘东西’。”叶阳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年轻道士,
或许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唯一希望。他站起身,对着楚风,郑重地鞠了一躬。“楚道长,
请你帮帮我。”楚风睁开眼,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能破案,抓住凶手,我可以帮你申请奖金,公民见义勇为奖。”叶阳急忙说道,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报酬。“奖金?”楚风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对钱没兴趣。
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我对那个邪教,倒是有点兴趣。十几年前,
我师父就是为了追查一个类似的组织,才……”他没有说下去,
但叶阳能感觉到他话语里隐藏的沉重。“好,我帮你。”楚风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
“但有言在先,接下来的事,可能会超出你的认知范围。你要是害怕,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叶阳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怕。”“行,有种。”楚风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先去案发现场看看。”两人决定合作,这让叶阳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立刻带着楚风,
以“案件顾问”的名义,重新进入了林婉儿的家。警戒线还没撤,
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一进门,楚风就皱了皱眉。“好重的怨气和阴气。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手指迅速掐了几个奇怪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
他将符纸往空中一抛。那几张符纸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飘到房间的几个角落,
然后“噗”的一声,无火自燃,化为灰烬。随着符纸烧尽,叶阳明显感觉到,
房间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似乎消散了不少。这一手,
彻底镇住了跟在后面的老张和其他几个警察。老张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只是对着叶阳竖了个大拇指,眼神里写着“牛B”。叶阳也是暗暗心惊,
对楚风的本事又多了几分信服。楚风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
他径直走到那面写着血字的墙壁前。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如剑,在那些符号上轻轻划过,
并没有直接接触墙面。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仪式,还不完整。”“不完整?
”叶阳不解。“对。”楚风指着那串符号的末端。“你看这里,收尾的符文有中断的痕迹。
说明施术者在最后关头,要么是力有不逮,要么是……被打断了。”“被打断了?”“嗯,
所以那个女明星的灵魂并没有被完全当成祭品献祭掉,
而是有一部分残魂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楚风说着,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微动,
像是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射向卧室的方向。“在那里。
”他快步走进卧室。卧室里同样奢华,但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楚风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最后停留在梳妆台上。那里摆着一个精致的八音盒。
楚风走过去,伸出手,似乎想打开八音盒。“别动!”叶阳下意识地喊道。“那是物证。
”楚风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放心,警察小哥,我比你懂什么才是真正的‘证物’。
”他不再理会叶阳,轻轻打开了八音盒的盖子。没有清脆的音乐声响起。
一股比客厅里更浓郁的阴风,从八音盒里猛地窜了出来。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灯光开始“滋滋”地闪烁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人吹了一口冷气。
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女性身影,从八音盒里缓缓浮现出来。
那身影穿着和林婉儿一样的睡裙,面容痛苦而扭曲。正是林婉儿的残魂。“啊!
”一个年轻的女警员忍不住尖叫出声。老张虽然也脸色发白,但还是强作镇定地拔出了枪。
“都别慌!”只有楚风,面色如常。他看着林婉儿的残魂,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怜悯。
“尘归尘,土归土,阴阳殊途,莫再逗留。”他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
铜钱带着破空之声,准确地打在了那道残魂的眉心。残魂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
痛苦的表情似乎舒缓了一些,整个身影也变得更加透明。“你身上的怨气太重,
我只能暂时安抚你。”楚风轻声说道。“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林婉儿的残魂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窗外。她的嘴唇开合,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叶阳和楚风都“听”到了一个模糊的意念。一个名字。
“……赵……立……群……”说完这个名字,林婉儿的残魂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房间里的阴冷气息,也随之彻底消失。一切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只是幻觉。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叶阳愣在原地,
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回响。赵立群。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本市最著名的企业家,
慈善家,身家百亿的商业巨子。邪教会的下一个目标,竟然是他?“必须马上找到赵立群!
”叶阳回过神来,立刻掏出手机,向局里汇报。老张也反应过来,马上开始布置任务,
查询赵立群的下落。楚风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璀璨的夜景,眼神凝重。“恐怕,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