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宅黄昏与不期而至的“福娃”姥姥家的老宅院,在七月溽热的黄昏里,
像一块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旧木雕。蝉鸣聒噪,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李薇刚帮姥姥收拾完晚饭的碗碟,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走到院子里想透口气。
夕阳的余晖是浑浊的橘红,无力地涂抹在斑驳的土墙上,
墙角那台早已废弃、锈迹斑斑的简易健身器,在暮色中投下一条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如同一个沉默而怪异的守望者。不知为何,李薇的目光被那台健身器牢牢吸引。
它曾是她童年攀爬嬉戏的“玩具”,此刻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仿佛它与这个院子,与这个黄昏,格格不入。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
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粗糙的金属横杆。
“滋……”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蝉鸣淹没的静电声,从指尖传来,带着一丝怪异的麻痒。
就在这瞬间,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甜美、稚嫩,
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黄昏的粘滞:“姐姐……”李薇猛地转身,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院门口的光影交界处,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身红得异常鲜艳、近乎刺目的碎花小袄,布料崭新得没有一丝褶皱。小脸圆润饱满,
白得像是上好的细瓷,双颊晕着两团极其标准、如同画上去的胭脂红。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眼珠是纯粹得没有杂质的墨黑,睫毛长得惊人,密密地覆下来,
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整个人,活脱脱就是从一张褪色的旧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
完美得不似真人。然而,就是这份完美,让李薇心头莫名一紧。小女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可那双过于漆黑的眼睛里,却没有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
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映着李薇有些失措的身影,带着一种……审视?
或者说,一种非人的、纯粹的观察?“姐姐,”小女孩向前轻盈地迈了一步,声音依旧甜美,
却透着一丝刻意的软糯,“我找不到家了……你能帮我找家吗?” 她的声音刚落,
两行晶莹的泪珠便精准地顺着***的脸颊滚落下来,
在崭新的红袄上迅速洇开两团深色的圆点,像两滴突兀的血渍。李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警惕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心脏。这荒僻的老宅区,黄昏时分,
突然冒出一个如此打扮、如此“完美”又哭得如此“精准”的孩子?太诡异了!她环顾四周,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喊着。“小妹妹,你……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爸爸妈妈呢?” 李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干涩,
她努力想看清小女孩的脚下——是否有影子?夕阳斜照,
小女孩的身后确实拖着一道淡淡的影子,与她的身形轮廓一致,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那份强烈的违和感并未消散。“我叫阿囡,
”小女孩——阿囡,仰着小脸,墨黑的眸子紧紧锁住李薇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
“家……在天上……很高的地方……路不见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
“只有爷爷在等我了……” 说着,她的小手伸了过来,纤细、白皙,在昏黄的光线下,
皮肤细腻得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李薇犹豫着,本能地抗拒触碰。但就在她迟疑的刹那,
眼角余光瞥见墙角那台锈蚀的健身器。它的影子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像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又迅速恢复了原状。是错觉吗?同时,
一股难以抗拒的、强烈的怜惜和保护欲毫无征兆地汹涌而来,
瞬间淹没了她心头的不安和警惕。这感觉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
几乎像是一种精神上的强制命令!看着阿囡那挂着泪珠、完美无瑕的小脸,
李薇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别怕,阿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甚至带上了一种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母性光辉,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
握住了那只伸过来的小手。**小手冰凉!** 那感觉不像握着孩子的手,
倒像握住了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玉石。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窝。“姐姐带你去找家。
” 这句话脱口而出,仿佛不受她意志控制。阿囡墨黑的眼眸深处,
似乎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满意之色,快得无法捕捉。
她冰凉的小手立刻反握紧了李薇的手指,力道不容置疑。
(二) 登云之阶:甜蜜表象下的腐朽气息就在李薇握住阿囡小手的瞬间,异变陡生!
墙角那台沉寂的旧健身器,猛地发出一阵低沉、嗡鸣的震动!那声音不像是金属摩擦,
倒像是某种沉重而古老的机括在深渊中苏醒!伴随着嗡鸣,
健身器周围的光线开始剧烈地扭曲、折叠,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水,
景物如同被投入漩涡的画布,疯狂地旋转、拉伸、变形!
李薇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健身器方向传来,她的身体连同身边的阿囡,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向前方!失重感与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
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乱流!“啊——!” 她短促的惊呼被扭曲的光线吞噬。
当双脚重新感受到支撑时,那触感却绝非坚实的大地。脚下是柔软、富有弹性,
带着一丝凉意的……云朵?李薇强忍着剧烈的眩晕和恶心,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她正站在一条宽阔得不可思议的阶梯上。
阶梯完全由凝实如玉、洁白无瑕的云朵铺就,一级一级,蜿蜒向上,
没入头顶那片无边无际、弥漫着淡金色柔和雾霭的天空深处。脚下是翻涌奔腾的云海,
如同凝固的白色浪涛。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冽而甘甜的异香,
吸一口,仿佛能涤净肺腑。“云梯!”阿囡站在她身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欢快”,
她的小红袄在纯白的云朵映衬下,红得更加触目惊心。“姐姐,快走,家就在上面!
爷爷一定等急了!” 她拉着李薇的手,蹦蹦跳跳地就要向上走。
眼前的景象美得如同仙境画卷,空气中那清甜的异香也令人心神舒畅。然而,
李薇心中那份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却如同水底的暗礁,再次顽固地浮现出来。太静了!
这浩瀚的云海,这无垠的天空,
除了她和阿囡的脚步声踩在云朵上发出轻微的、如同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噗噗”声,
竟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声响!没有风声,没有鸟鸣,没有生命的律动,
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头发毛的静谧。那翻涌的云海,看似壮阔,仔细看去,
其运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机械的规律感,毫无自然之态。脚下的“云朵”触感绵软,
但李薇总觉得这“绵软”之下,似乎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或者说是虚假?
那清冽的甜香,初闻令人愉悦,但多吸几口,却隐隐觉得过于浓郁甜腻,
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
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正在缓慢***的糖果屋。“阿囡,这里……一直这么安静吗?
” 李薇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回音。
阿囡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李薇一眼。夕阳般柔和的光线落在她完美的侧脸上,
嘴角依旧挂着甜甜的笑,但那双墨黑的眸子在光线下,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非反光的深黑,
如同两粒吸光的黑曜石。“是呀,姐姐,”她的声音清脆,“这里只有回家的路,
和等阿囡的人。安静多好呀,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她用力拉了拉李薇的手,“快走吧,
爷爷不喜欢等人太久。”李薇被她拉着,一步步向上攀登。云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四周的景色一成不变,只有翻涌的云海和弥漫的金雾。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李薇偷偷观察阿囡。小女孩步履轻盈,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云阶中央,
红袄的衣角随着动作微微摆动,却没有一丝褶皱。她脸上始终挂着那完美无缺的笑容,
偶尔回头看向李薇时,眼神里带着一种孩童式的依赖,但那依赖,
总让李薇觉得……像是精心排练过的表演。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在攀登过程中,
她有一次假装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想借机挣脱阿囡的手。然而,
那只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小手,却像冰冷的铁箍,纹丝不动!
一股强大的、非孩童所能拥有的力量牢牢地禁锢着她。“姐姐小心!”阿囡关切地扶住她,
声音甜美依旧,但李薇在她墨黑的眼底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冰冷的不耐烦。
(三) 天门之扉:华丽囚笼的入口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或许是一天?
在云阶的尽头,翻涌的云雾如同舞台幕布般缓缓向两侧分开,显露出其后的景象。
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古老门楼,静静地矗立在无边无际的云台之上。
门楼通体由一种深沉的、泛着幽暗光泽的巨木构筑而成。那木材的纹理极其奇特,扭曲盘旋,
如同无数被痛苦冻结的藤蔓,又像是某种庞大生物干涸的血管脉络。门楼样式古朴庄严,
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