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总在便利店遇见张航。他是唯一能让我忘记996痛苦的人。
“草莓牛奶卖完了。”他晃着空货架逗我,“除非你答应明天来早点。
”我开始故意落下东西:围巾、工牌、甚至一只耳环。直到那晚暴雨,
他撑着伞追出来:“苏怡,你掉的是这个吗?” 掌心躺着我昨天“遗失”的唇膏。
“其实...”他耳朵红得发亮,“草莓牛奶我藏了三盒,等你来加热。
”收银台后突然传出娇媚女声:“航哥,我的关东煮也凉了呢~”我转身冲进雨里时,
听见他踹翻凳子的巨响。 后来整条街都知道,
便利店老板每天打烊就狂奔——去追那个总买草莓牛奶的姑娘。凌晨两点十七分,
苏怡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蹭出写字楼冰冷的大厅。初冬的夜风像裹着细针,
狠狠扎在她***的脖颈上,瞬间吹散了电梯里残留的那点暖意,也吹透了薄薄的外套,
直抵骨头缝里。她打了个寒噤,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
只露出一双被屏幕折磨得布满血丝的眼睛。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地抽搐,
提醒她除了中午那盒敷衍的沙拉,肚子里再没装过别的东西。城市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白日的喧嚣和拥挤仿佛只是幻觉,此刻只剩下路灯投下的一圈圈孤零零的光晕,
在湿冷的柏油路上晕开,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吞噬。苏怡缩着肩膀,
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朝街角那点顽强亮着的暖黄色灯光挪去——“航程便利”。
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暖气和消毒水味道的暖流扑面而来,
瞬间包裹住她冻僵的身体。苏怡舒服地眯了眯眼,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进温水解冻的冻肉。
“哟,苏小姐驾到!欢迎光临地狱厨房深夜分部!”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从收银台方向传来。
苏怡循声望去,张航正倚在收银台后,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嘴角弯着熟悉的弧度。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连那身平平无奇的深蓝色店员围裙,
似乎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总是这样,在所有人都被生活榨干表情的深夜里,
像自带一块充电宝,精力充沛得不像话。“张店长,
你这‘地狱’可比我的‘天堂’温暖多了。”苏怡走到热食柜前,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像没拧干的抹布。热食柜里,
金黄的玉米棒、饱满的肉丸、翠绿的蔬菜串在滚烫的汤汁里慵懒地沉浮着,
散发出令人安心的诱惑。旁边冰柜的冷光,则映着排列整齐的各色饮品。“那必须的,
我这可是24小时营业的‘心灵加油站’。”张航放下抹布,动作麻利地拿起一个纸碗,
“老规矩?关东煮双份汤,加个溏心蛋?”“嗯。”苏怡应着,
目光习惯性地扫向旁边的冷藏柜。那个熟悉的粉色包装盒位置——空了。草莓牛奶又没了。
“啧,”张航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空位,发出一声懊恼的轻叹,随即眉毛一挑,
露出那种标志性的、带着点促狭意味的笑,
“看来我们苏小姐的‘深夜***快乐水’又脱销了。这届顾客不行啊,下手太快。
”他一边熟练地用漏勺捞起苏怡点的丸子、海带结和萝卜块,
一边煞有介事地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货架,“怎么办呢?要不这样,你明天…嗯,稍微早点来?
比如一点五十九分?我保证,只要你人到了,货架上立马给你变出草莓牛奶来,
新鲜热乎…哦不,新鲜冰镇的!”他故意把“变”字拉长了音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和期待。苏怡的心脏像是被那亮晶晶的眼神轻轻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
随即又加速跳动起来,撞击着疲惫的胸腔。一丝微不可察的热意悄悄爬上她的耳根。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其实并不凌乱的围巾下摆,含糊地嘟囔:“……谁稀罕。
没有拉倒。” 声音闷在厚厚的羊毛围巾里,轻得像蚊子哼哼。
张航笑着把热腾腾、汤水几乎要溢出来的关东煮递给她。
碗壁传来的暖意熨贴着她冰凉的手指,一直暖到心里。“嘴硬。
”他轻轻敲了敲收银台的台面,示意她扫码结账,语气里的笑意未减,“喏,扫这里。
你的‘不稀罕’套餐好了。”苏怡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滴的一声轻响,
支付完成。她端着那份沉甸甸的温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而是慢吞吞地挪到靠窗的高脚凳旁坐下。小小的空间里,只有收银机偶尔发出的低微运转声,
和张航擦拭货架时,瓶瓶罐罐轻微碰撞的脆响。这种安静,像一层柔软的茧,包裹住她,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寒冷和喧嚣。她用细长的竹签戳起一块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吹了吹气,
小心地咬下一口。滚烫、清甜、带着昆布和柴鱼的鲜香,瞬间在舌尖弥漫开,
抚慰了空荡的胃,也奇异地抚平了神经末梢因加班而绷紧的焦躁。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在货架间移动的身影。
看他踮起脚费力地把一箱沉重的矿泉水码到最高层,看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冰柜的温度显示屏,
不苟地擦掉收银台上一滴溅落的咖啡渍……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专注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看着他微微蹙眉,对着手机上的进货单核对商品条码,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又有点莫名的可爱。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跳了出来:想多看看他。这个念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
在苏怡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握着竹签的手指微微收紧了。第二天凌晨,同样的时间,
苏怡再次推开了“航程便利”的门。暖流和熟悉的食物香气包裹上来,她径直走向热食柜。
“苏小姐,深夜食堂打卡成功!”张航的声音准时响起,带着一贯的笑意,
“今天草莓牛奶供货充足,请放心饮用。”苏怡“嗯”了一声,点好东西。
在张航低头为她装碗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动作有些匆忙地把脖子上那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解了下来,
随意地搭在了靠窗的高脚凳椅背上。她端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坐下,慢慢吃着。吃完,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购物袋,目光在那条围巾上停留了半秒,然后,
若无其事地推门走了出去。玻璃门合上的瞬间,带进一股冷风。
张航正低头整理收银台的票据,一抬眼,正好瞥见高脚凳上那抹突兀的浅灰色。他愣了一下,
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去,拿起那条质地柔软的围巾。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主人淡淡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他捏着围巾,走到门口,
苏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昏暗的路灯光晕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围巾,
又抬头望了望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向上扬起一个无声的、了然的弧度。他轻轻摇了摇头,
眼里盛满了无奈又柔软的笑意,走回收银台,小心地将那条围巾叠好,
放进了柜台下方一个干净的抽屉里。第三天深夜,苏怡在挑选饭团时,
“不小心”将夹在文件夹上的工牌滑落在地。蓝底白字的证件照上,她扎着马尾,
表情严肃得有些呆板。“苏小姐,你的‘身份证明’掉了。”张航弯腰帮她捡起,
手指拂过证件照上那张绷紧的脸,忍不住轻笑出声,“照片拍得…挺有威慑力。
”苏怡一把抢过工牌,脸上有点烧,嘟囔着:“……工作需要!”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找零都忘了拿。张航捏着那几枚硬币,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笑意更深。
他把硬币放进收银台角落一个小巧的玻璃罐里,罐子里已经躺着几枚孤零零的硬币。
他轻轻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回应某个心照不宣的秘密。第四天,
天…苏怡的“遗失物品清单”在不断更新:一只小巧的珍珠耳环她特意只戴了一只出门,
一本翻到中间页的推理小说,
甚至还有一包没拆封的、她根本不爱吃的麻辣味薯片……每一次,张航都会在她离开后,
仔细地收起那些物品,工整地放进那个专属于她的抽屉。每一次,
他脸上的笑意都会加深一分,眼神里的温度也悄然攀升。
有时他会对着抽屉里的小物件发会儿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条围巾柔软的绒毛,
或者那枚小巧的耳钉。偶尔,当便利店无人时,他会拿出那本推理小说,
翻到她折角的那一页,扫上几行字,仿佛这样就能离她白天的世界更近一点。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他们之间流转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悄然滋长的暖意。
每一次交接物品时指尖短暂的、若有似无的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在两人心间悄悄窜过。
张航的眼神越来越亮,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而苏怡的“遗忘”也愈发显得刻意而笨拙,
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雨水像是天河决了口,疯狂地砸向地面,
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路灯的光晕在厚重的雨帘里模糊成一个个昏黄的光团。
苏怡从写字楼冲出来,伞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半边肩膀。
她咬着牙,几乎是凭着惯性,在几乎淹没脚踝的积水里跋涉,冲向街角那片熟悉的暖黄灯光。
推开“航程便利”的门,沉重的湿冷感被瞬间隔绝。暖气裹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怡长长舒了一口气,狼狈地甩了甩伞上的水珠,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
她习惯性地走向热食柜,却感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张航站在收银台后,
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招呼,眼神在她湿透的肩头和裤脚上停留了片刻,
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恢复了平常的神色:“苏小姐,
这天气还准时来打卡,敬业精神值得嘉奖啊。”苏怡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到热食柜前。
她下意识地又朝冷藏柜望去,一排排饮料整齐排列,唯独那个粉色包装的位置——又空了。
草莓牛奶的货架,空荡荡的。“草莓牛奶……”苏怡的声音带着点失望的沙哑,
还有被雨水浸透的疲惫。“哦?”张航的声音带着点夸张的惊讶,他绕过收银台,
走到冷藏柜前,煞有介事地敲了敲那块空出来的地方,“哎呀,
看来我们苏小姐的‘深夜***快乐水’又遭遇了神秘失踪事件!
这届顾客真是…太不讲武德了。”他转过身,脸上是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促狭笑容,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怎么办?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的提议?比如,提前一分钟?
我保证……”又是“保证”!苏怡心里那点小小的失落,被这反复的“逗弄”猛地放大了。
连日来小心翼翼积攒的勇气和期待,像是被这冰冷的雨和空荡的货架浇了个透心凉。
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有些难堪。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每天变着法子留下痕迹,可他呢?
除了用草莓牛奶当诱饵,一次次地“逗”她,似乎并无其他表示。“不用了!
”苏怡猛地打断他,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生硬几分。她看也不看张航瞬间怔住的表情,
抓起收银台旁边一个饭团,几乎是砸在台面上。“结账!”语气冲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航被她突然爆发的情绪弄得有些错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苏怡已经飞快地扫了码,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尖锐地响起。她一把抓起饭团,转身就走,
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甚至没去看一眼那个专属于她的抽屉。玻璃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
隔绝了室内的暖意和灯光。门外的雨声更加狂暴,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打来。
苏怡撑开伞,刚迈出一步,身后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就被人猛地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瞬间被风雨声吞没。“苏怡!等等!”张航的声音穿透雨幕,
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苏怡脚步一顿,愕然回头。
只见张航直接冲了出来,连围裙都没解下,深蓝色的布料瞬间被瓢泼大雨打得湿透,
紧紧贴在身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替她挡掉了大半砸过来的风雨。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淌下,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显得有些狼狈。但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
像燃烧着两簇火焰,穿透迷蒙的雨帘,牢牢锁住她。“你……你又掉东西了。”他喘息着,
气息有些不稳,声音被雨声打得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他摊开那只一直紧握的手。
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小巧的、管身印着银色藤蔓花纹的唇膏。
正是她昨天“遗忘”在货架上的那支。冰冷的雨水顺着苏怡的伞骨流下,滴在她的脖颈,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聚焦在眼前那只摊开的手掌,
和掌心那支小小的、在便利店惨白灯光和漫天雨水中折射出一点微弱银光的唇膏上。
她的呼吸猛地窒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被狠狠抛向高空,
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那些笨拙的、刻意的“遗忘”,
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藏在“草莓牛奶”借口下的心慌意乱……他全都看在眼里,
了然于心!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雨幕,瞬间照亮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猜测,
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羞耻和……奇异的狂喜。她猛地抬起头,
撞进张航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促狭笑意,
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和紧张,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坦荡。
“其实…”张航的声音低沉沙哑,被密集的雨点砸得有些模糊,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怡心上。
他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湿透的围裙几乎要碰到她的外套。
“草莓牛奶…我藏了三盒。”他语速很快,像是生怕慢一点就会失去勇气,眼神紧紧锁着她,
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可能,“就在后面库房的小冰柜里,一直…等你来加热。”“轰——!
”仿佛有惊雷在苏怡的脑海中炸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上的热度瞬间飙升,
烫得惊人,连冰冷的雨水都无法浇熄。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也一定红得不像话。
藏在冰柜里的草莓牛奶……“等你来加热”?这算是什么?告白吗?
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逗弄”?巨大的冲击让她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傻傻地站着,
任由雨水和滚烫的羞意将自己淹没。就在这心跳如鼓、呼吸停滞的瞬间——“航哥——!
”一个娇滴滴、拉长了尾音的女声,带着一种刻意的甜腻,
突兀地从便利店内穿透玻璃门和哗哗的雨声,清晰地刺了出来。
“我的关东煮也凉了呢~你能不能再帮我热一下嘛?人家好想吃热乎乎的萝卜哦!
”那声音像一根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苏怡被狂喜和羞怯包裹的粉红泡泡。
她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被雨水冲刷后的苍白。刚刚还滚烫的耳朵尖,
此刻仿佛浸入了冰水,冷得发木。她猛地抬眼看向张航。张航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
那专注的、燃烧的眼神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泼了一盆冰水,
只剩下错愕和一种猝不及防的狼狈。他甚至下意识地、极快地扭头朝店内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足够了。一股巨大的、冰冷的难堪和屈辱感,像这漫天的暴雨一样,兜头浇下,
瞬间淹没了苏怡。什么草莓牛奶,什么“等你来加热”,什么炽热的眼神……原来都是假的!
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愚蠢幻想!他刚才的专注,他的紧张,
甚至他冲出来的举动……也许都只是出于店长的“服务精神”?或者,
干脆就是另一种更恶劣的消遣?而此刻店里的那个女人,
那个能让他分神、让他露出那种表情的女人……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最后看了一眼张航手中那支在雨水中显得无比讽刺的唇膏,
又看了一眼他脸上那尚未褪尽的错愕和狼狈,
所有的情绪——委屈、愤怒、羞耻、心碎——最终都化作了唯一一个念头:逃离!
苏怡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几乎是撞进了身后狂暴的风雨里。
伞骨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瞬间被吹得翻折过去,
冰冷的雨水再无遮拦地狠狠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苏怡!
”身后传来张航变了调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等!”紧接着,
便利店里传来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哐当——哗啦——!”像是沉重的凳子被狠狠踹翻,
连带撞倒了货架上的什么东西,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刺耳。
这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苏怡的背上,让她跑得更快,更慌不择路。
高跟鞋踩在湿滑冰冷的人行道上,好几次差点崴倒,冰冷的雨水灌进脖子、鞋子,
刺骨的寒意却比不上心口那万分之一。她不敢回头,拼命地跑,
只想远远地逃离那盏暖黄的灯光,逃离那个声音,逃离那个让她像个彻头彻尾笑话的地方。
张航眼睁睁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决绝地冲进狂暴的雨幕,像一只受惊的鸟,
瞬间被黑暗和雨水吞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尖锐的痛楚。
那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嘶吼被风雨撕扯得七零八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航哥!
”店内那娇媚的女声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带着点嗔怪,“外面雨那么大,你发什么呆呀?
快进来嘛!人家的关东煮真的要凉透啦!”这声音如同火上浇油!张航猛地回头,
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戾气,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死盯着收银台旁边那个正扭着身子、一脸无辜看着他的女顾客——正是刚才发出声音的源头,
隔壁酒吧的常客李莉。“滚!”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从张航齿缝里迸出,声音不大,
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李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被张航那凶兽般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凶什么呀……”张航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所有的理智都被刚才苏怡那绝望苍白的眼神和决绝逃离的背影烧成了灰烬。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去!解释清楚!不能让她带着那样的误会离开!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狠狠一脚踹在身边碍事的塑料凳上!“哐当——!
”沉重的凳子腿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巨响,又猛地滑出去老远,
“砰”地撞在旁边的立式冰柜上。冰柜顶部落着的几瓶促销装饮料受到震动,
稀里哗啦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碎裂的玻璃和黏腻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巨大的声响吓得李莉尖叫一声,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一样,抓起自己放在收银台上的小包,
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便利店,连关东煮都不要了。店内瞬间一片狼藉,
碎玻璃、饮料液、翻倒的凳子……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但张航根本无暇顾及。
他看都没看这满地狼藉,甚至没去管自己湿透的围裙,猛地推开玻璃门,
一头扎进了门外那几乎连成一片水墙的暴雨之中!“苏怡——!!
”他的嘶吼瞬间被狂暴的风雨声吞没。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鞭子抽打在身上,
刺骨的寒意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视线被密集的雨线模糊。他焦急地四下张望,
昏黄的路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范围。空荡荡的街道上,
除了疯狂摇曳的树影和地面上湍急流淌的积水,哪里还有苏怡的身影?
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她会跑去哪里?这么大的雨,
她只穿了那么点衣服……她刚才的眼神,那么绝望……张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沿着苏怡平时回家的方向,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踝的冰冷积水里狂奔起来。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凭借微弱的光线和模糊的直觉,在每一个路口张望,
在每一个可能有遮蔽物的角落搜寻。“苏怡!苏怡!你出来!听我解释!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哀求。回应他的,
只有更猛烈的风雨呼啸声。雨水冰冷刺骨,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得像枷锁。
苏怡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的腥味和胸腔里***辣的疼。
高跟鞋早已成了累赘,她干脆踢掉了它们,赤脚踩在湿滑冰冷、布满碎石和污水的路面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此刻的狼狈和心痛。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直到肺部像要炸开,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她才猛地在一个公交站台狭小的雨棚下刹住脚步,扶着冰冷的广告牌,
弯下腰剧烈地喘息咳嗽起来,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流下,混合着滚烫的泪水。
公交站台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亮一小片区域,外面是疯狂倾泻的黑暗雨幕。
她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牌,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脑海里反复闪回着刚才的画面:张航手中那支可笑的唇膏,